文笀 作品

第三百一十章 與天地同葬

    “以前他是我們裡面最正經的,還常常批評我沒有個書玉的樣子,整天瘋玩。哪能想到反而是他自己活成個最討厭的樣子,活生生一個老頑童。”公孫書南挑眉說。

    一旁正襟危坐,眉目方正,氣質正派的高家老祖宗高雅開口,“還是說一說立人的事情吧。”他看了看李命,發現後者神情有些疲憊,“長山先生,你的看法是?”

    李命似乎是在想什麼,被高雅打斷,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你們各自先說說吧。”他看向坐在最邊上的第五伏安,“伏安,你先說說吧,畢竟這是你家老祖宗的事情。”

    其餘幾人都將目光轉向他。第五伏安是第五立人的承道者,也是她的血親,早在幾十年前,第五立人便傳下道承於他,已是讓他做了第五家的頂樑柱。這般看來,場間的人也都明白,大抵是在那個時候,第五立人就已經為第五家備好了後路。

    與場上的其他人比起來,第五伏安無疑是年輕的,畢竟小了有兩千多歲,還沒夠著他們一半的年紀。他已在肩頭掛上一匹白布,告慰魂靈。

    第五伏安抵住眼中的哀傷,收了收顫抖的喉嚨,正聲道:“長山先生、陳祖、陸祖、高祖、公孫祖、莊祖,晚輩伏安悲切以告:

    我祖第五立人老大人於天元紀一千五百三十二年十二月十八日戌時三刻告終,魂靈歸安……”

    照著禮數,在神秀湖最有決定力,最有話語權的幾位前輩面前,第五伏安以第五家頂柱人的身份,為第五立人告慰魂靈。這是規矩,是禮數,是神秀湖幾千年的傳統,不能斷絕,所以是必須的。

    過後,他們要明確對外告明第五立人的死因為何、喪葬如何、第五家後續道承如何、第五立人傳承又如何……畢竟是一位聖人隕落,不像凡人那般吹個鎖啦卷個鋪蓋挖抔土就是。第五立人因為身屬大家族,也不能像其他聖人一樣築個聖墓就是。

    也正是這般,神秀湖的這幾位老祖宗要到一起來商討。

    若是是在平時,這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甚至都不需要他們怎麼費心地去商討,交給專門負責這方面的人更加合適。但現在,並不是平時,是一個相當敏感的時間段——神秀湖大潮即將來臨。

    如今,外界數不清的人在關注著神秀湖的情況,各路大能更是早已在神秀湖潛伏起來,伺機而動。這個時候,第五家的老祖宗第五立人身隕,定然會被許多人大做文章,以此在其間攪風攪雨,若是沒有一個好的處置辦法,更要變本加厲。所以,如今這個當兒,這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陳縹緲開口說:“伏安,你說說,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件事?”這般話問出來,也相當於小小地看看第五伏安有沒有擔起一個大家族的本事。

    第五伏安沉吟片刻後說:“我的打算還是暫且不對外宣佈,雖說一些人也能猜到,但不論如何只是猜到。神秀湖大潮切身的不只是神秀湖,遍及整個天下,世代守護這裡的我們要先處理好這件事。待到事情結束後,再好好安置老祖宗喪葬之事。”

    李命點點頭,問:“其他人的意見呢?”

    公孫書南開口,“我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神秀湖大潮實在是太關鍵了,這件事定不下來,立人的喪葬事宜處置起來如何也安心不了。”

    陳縹緲嘆氣,“隨不合傳統,但世事無奈。外頭那些個人守著自己的一票利益,可是管不著別人家的白紅事。”

    “我覺得不好。”高雅說,“第五立人並非死於非命,祥安而逝,便應當有安順如意的喪葬,人死為大,何況一位聖人,若是由著這般,不論是對第五家的氣運,還是整個神秀湖,乃至儒家的氣運都有影響。依我看,喪葬事宜不應遲,大潮一事,無論爭端,本是世事競爭的常理,無論結果如何,影響不到神秀湖的根本。而若第五立人喪葬事宜處置不好,牽扯到的是神秀湖的根本。”

    此話一出,場間氣氛轉變。

    公孫書南虛目問:“你覺得神秀湖大潮一事未安定,立人的事就能安定?”

    高雅正身正言,“起潮後,自然母氣湧過神秀湖斷則十天,長則一個月,這般豈不是要讓第五立人十天半個月無處安身?”

    公孫書南揚眉,“何來的無處安身!第五家偌大一個家族,玄定場、上祠下堂、地闕,哪個不是定氣安魂之地?”

    高雅哼了一聲,“你公孫家是除了陸家外最在乎禮數的,雖說你這個做祖宗的不見得,但難不成不知道聖人喪葬之禮?十天半個月還未將一位聖人安葬,傳出去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神秀湖?”

    “比起一個禮數,我更願意給立人一個順順利利的葬禮。你願意見到喪葬之時,一大堆歪門邪道的小鬼來攪風攪雨?”公孫書南立身,橫眉喝道:“若是立人受到打攪,無法安魂,你高雅如何告慰!”

    高雅並不畏懼公孫書南的氣勢,抱拳參天,“堂堂神秀湖百家,鼎立大地四千餘年,上安儒道,下安黎民,如何能讓歪門邪道攪弄!莫非公孫祖連這也擔當不起嗎?”

    公孫書南氣極反笑,“你也知道啊,神秀湖才存在了四千餘年,你自己看看,陰陽、縱橫、名、兵、浮生宮、龍象門,還有那鼎足而立的道家和守林人,哪個不比你神秀湖存得久,站得穩!你是自大到把他們都比作小鬼嗎?大潮將至,他們正好找個理由來向神秀湖發難,莫非要在這個時候把臉擺上去給人打!高雅,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簡直迂腐!”

    高雅怒目以斥,“公孫書南,你休得辱罵於我!身為儒家聖人,何得這般言語!”

    陳縹緲揚手,大風拂過二人。他臉色陰沉,“這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他看向李命,卻發現後者似乎心不在這件事上,像是在思考其他事。

    陸修文也點頭,“兩位,我們在此的本意是決定一個好的辦法,辦法嘛,又不止一兩個。”

    莊雲雨先前沒怎麼說話,這一說話便笑呵呵地說:“是啊是啊,不必置氣,我相信立人也不希望我們之間產生爭執。”

    高雅冷哼一聲,拂袖轉身過去。

    公孫書南沉沉吐出一口氣,也不再多說。

    陳縹緲看向李命,問:“長山先生意見如何?”

    李命眉目微動,然後說:“第五立人生前向來高潔文雅,不喜排場和繁複講究。禮數要到,但不能過分浮誇,用排場來講究第五家如何如何了不起,神秀湖如何如何了不起是在自欺欺人。我們儒家有些時候就是太過傳統,走不出自己給自己圈的圈子,在一些事情上顯得不通情達理,以至於給世人留下‘迂腐’、‘酸秀才’這樣的印象。”

    他轉向公孫書南,“還有,書南,你這樣想。第五立人的喪葬和大潮並不一定衝突。”

    公孫書南皺眉問:“長山先生此為何意?”

    “鯨落之時,當告慰圉圍鯨的魂靈,意為與天地同葬。”李命說,“第五立人又何不可與天地同葬。”說著,他喝了一口茶。

    四下皆驚詫,不知如何言語。

    陳縹緲頓了頓手說:“雖說第五立人是儒家聖人,但是與天地同葬……”

    雖然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大家都懂他要說什麼,“沒資格,擔不起”。與天地同葬不僅僅是一個聽上去很厲害的事,也還是一件相當難的事,不能說葬就能葬,天地是否願意接納是一個很關鍵的事,若是不接納,反而適得其反。圉圍鯨是天地靈物,終其一生為天地貢獻,它們與天地同葬很正常,但是第五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