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笀 作品

第四百零七章 天下太平

    但是,隨著葉撫第二腳踏出,他們的反擊失敗了。並沒有影響到分毫。承命司不要說去解析葉撫的存在規則,什麼無法知道葉撫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判命司的感受裡,葉撫就像是個毫無意義的東西,像是什麼都沒有的混沌一樣。

    “大聖人依託與萬物的聯繫,萬物不滅,你們便不滅。”葉撫開口說。

    他又踏出一步,“那我就斬斷你們跟萬物的聯繫。”

    這一腳,又踩出一道漣漪。

    第一道漣漪已經將他們覆蓋鎖定,自然其無法再躲避。

    第二道漣漪侵入他們的大道,蠻橫地撕開他們跟萬物的聯繫。

    這一道漣漪以來,承命司二人徹底震驚失態了。承命司直接被周圍的空間規則給擠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再也無法去感受規則、解析規則,此刻的他駭然發現,自己除了還有大聖人所有的修為以外,似乎跟大道沒了任何關係,像是……被大道拋棄了一樣。判命司亦是如此,剛開始,他感受不到“荒蕪之海”,以為是全天下所有關於“荒蕪之海”的記載與記憶全部消失了,但立馬發現,並非是它們消失了,而是自己跟“生命意義”沒有任何關係了,無法再去與圖騰、精神、情緒等等建立任何聯繫。

    “你!”他們終於明白,葉撫哪裡是什麼大聖人。大聖人根本就跟他不是一個層次的。他能隨意地介入任何大道,並且,在任何大道中做出任何影響!

    “到底是誰!”

    葉撫沒有理會他們,踏出第三步。

    “大聖人能在任何時間以任何方式重生。”

    第三步落下。

    葉撫笑道,“那我就覆蓋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的你們。”

    第三步,引來一道漣漪,這道漣漪沒有湧向天下,也沒有湧向他們二人,而是時間迷霧。

    將萬物凝聚為時間長河上的任何一個點的變化。

    一道漣漪在長河中泛起,向著兩邊漫開……

    一邊朝著過去,

    一邊朝著未來,

    永無盡頭,永不停歇。

    直到覆蓋了承命司和判命司在時間長河中存在過的每一個位置。

    驚恐……甚至到了最後,他們已經沒有驚恐,無法去驚恐了。

    在被覆蓋的最後一刻,承命司再次問出那句話,“你到底是誰?”

    葉撫給他的回答是,“悼亡人。我會為你們的悼亡,所以,安息吧。”

    判命司則只是瘋了一般不斷囈語,

    “原來大聖人真的會死啊……還是死得那麼徹底……”

    從漣漪湧進時間長河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葉撫是打算將任何時間的他們都覆蓋,不留下一點重生的可能性。是覆蓋……不是抹除,也就意味著,天底下關於他們的事情一件都不少,但是他們無法再通過這些事而重生了。他也明白了葉撫明明有能力抹除自己二人,卻只是覆蓋自己二人的存在痕跡是為什麼,便如一開始所說,天下需要知道大聖人也會死。他知道了,葉撫要讓每個人大聖人都知道,大聖人也是會死的。

    然而,

    “他只是走了三步而已……”

    “為什麼天底下會有這般人啊……”

    這是判命司最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至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完成任何一次抵抗與反擊。

    那種無力感……沒有任何希望的無力感……

    這大概就是絕對的力量吧。

    判命司和承命司的身體如同紙被撕成碎片一般,散開了……沒有鮮血淋漓,就是簡簡單單的消失。

    幾乎是在他們消失的同一時刻……

    其他所有大聖人都知道:世間又沒了兩位大聖人,而且不是求死,是被殺死的。

    求死跟殺死的區別,他們很清楚。

    所有大聖人頭一次明白了一件事,大聖人也會死。

    葉撫靜立於空中,沒有任何變化。這片空域,也沒有任何變化。一切都很正常,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他知道,變化會自上而下,不斷湧現……直至天下的大結構變化。

    每個人都想當對弈者,但是現在棋盤都被葉撫拍翻了,他們不得不親身參與其中。

    ……

    陛下?什麼啊?為什麼叫我陛下啊!

    秦三月腦袋沒轉過來,看著面前這個半跪著的高大男子發懵。他一直半跪著,沒有任何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秦三月才緩過神來,扯開嘴尷尬笑道:“那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高大男子依舊沒有動作,半跪著。他白色的長髮從肩膀垂下來,一邊堆在膝蓋上,一邊垂著,緩緩搖擺。

    秦三月不由得想,剛才那是不是隻是迴光返照,其實他已經死了?

    “喂!”她喊道。

    “末將在!”男子沙啞晦暗的聲音響起。

    秦三月再次被嚇了一跳。她嚥了口口水,問:“你是誰啊?”

    “末將白起!”

    “我們……我們認識嗎?幹嘛叫我陛下啊?認錯人了吧。”

    “陛下就是陛下。”

    “這……”

    “你能站起來嗎?”秦三月想了想,問。

    男子應聲起身。

    他身材很是高大,但讓秦三月感覺奇怪的是,自己站在她面前不覺得有什麼壓迫感……反而覺得,他似乎對自己有臣服感。

    秦三月看向他的雙眼,看不出任何情感來。

    “你應該認錯人了。我呢,叫秦三月,不是什麼陛下,我只是個十六歲的讀書人而已。”秦三月冷靜地解釋。

    男子沒有說任何話,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我說的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認識!”秦三月加大聲音。

    男子依舊沒有醒動。

    秦三月不由得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無法交流啊?

    她轉了轉眼睛,然後說:“你退後兩步。”

    男子立馬退後兩步。

    “再前進兩步。”

    男子前進兩步。

    “轉個身。”

    男子照做。

    “你覺得我好看嗎?”秦三月轉了話鋒又問。

    男子這次卻沒有給任何回答。

    一番下來,秦三月發現,這人似乎只聽指令,無法交流。像是……《外巫志》上面記錄的“殭屍”一樣。無法與人交流,但能聽其主人的指令。

    真的是這樣的嗎?

    秦三月又試了幾次,發現自己跟他說話時,如果不發出指令的話,他便不會動彈,而且,每次問起他的感受時,他都不會回答。他就像是一個人形工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秦三月糊塗了,大喊道,“老師你在哪兒啊,快出來給我講講啊,這道題我不會!”

    她的聲音迴盪在墓室中,很快消散。

    秦三月轉身走到主墓室外,看著外面整裝待發、排列整齊的七百多萬兵馬,轉身問,“它們會聽你的話嗎?”

    男子說,“會。”

    “會聽我的嗎?”

    “會。”

    “你自稱末將,那你是將軍咯。”秦三月說。

    男子說,“是。”

    “我是陛下?”

    “是。”

    “但我是女的啊,難不成我某一世是什麼女皇帝?”

    男子沒有反應。

    秦三月嘆了口氣,心道,果然,問起這種問題,他就沒有任何反應。

    這讓她不由得嘀咕,“明明都是惡骨,怎麼差別那麼大……”

    她看著男子,男子看著她。

    大眼瞪小眼的。

    秦三月是真拿他沒辦法,想平心靜氣講個道理呢,結果他根本就不醒動。剛開始的安魂人沒有自我意識,但好歹還能對話,而這個人只能給他下指令,想從他這兒問出個什麼來根本不可能。

    她沉眉想了想,既然他叫我陛下,是聽我話的……那可不可以帶我出去呢?

    想到這兒,她果斷說,“讓我離開這裡。”她強調,“離開這幅畫。”

    “遵命!”

    男子叩首,正有動作,秦三月連忙又說,“我一個人離開,你們留在這兒。”

    “末將誓死追隨陛下!”男子毫無情感地說。

    “不不不,你們不能跟著我,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的。”秦三月擺手道。

    “末將誓死追隨陛下!”

    秦三月頓時感覺頭痛,她咳了兩聲,然後十分嚴肅地說,“這是我的命令!”

    此話一出,男子身形僵了一下。

    秦三月明顯感覺到,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在抗拒什麼,但也只是一瞬間。

    “末將誓死追隨陛下!”

    他似乎將這一句記得很牢。

    秦三月無奈了。她感覺這個人跟之前的安魂人一般,都被封閉了自我意識,而且比安魂人封閉得更加徹底,只會遵循一些本能,或許他本能裡要追隨他口中的“陛下”,本能到甚至可以抗拒“遵守陛下的命令”。

    秦三月想,或許他感覺得到自己沒有認可他們,想要拋棄他們。

    但……

    秦三月是真的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別人叫陛下啊,這讓不由得去想自己會不會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她很不安。她怕自己變得不像是自己。

    想了一番,覺得最好還是讓老師看看情況。

    於是,她說,“行吧,跟著我也行。那你先帶我出去。”

    “遵命!”

    男子叩首答完,跨步來到主墓室前的大平臺上,深吸一口氣,然後大聲道:

    “吾,白起,秦國之將,大秦之魂!今將攜眾,追隨陛下,掃清**,一統天下!”

    秦三月在後面聽得著急,急得擺手說,“誒誒!別說得那麼誇張啊,我不想一統天下,太誇張了,太誇張了!我只是想出去而已!”

    “吾等沉睡至今,只為奉詔!”

    “身枯而魂靈不滅!”

    “吾等心之所向,詔令天下!”

    “意志終不絕!”

    “吾等身之所往,肝腦塗地!”

    “大秦之魂永世傲立!”

    “歸安!”

    男子一番完了,轉身,向著秦三月,跪倒在地。

    “永遠的帝王。”

    與此同時,七百多萬士兵齊齊跪倒在地。

    兵戈聳動之聲、膝蓋撞地之聲……

    此縈繞於埋骨之地,不絕於耳。

    那一刻,秦三月見七百多萬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忽然想起自己在山海關夢境裡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一個很高很大的人。

    他們長跪在地,似乎沒有秦三月的發號施令便一直不起。

    秦三月當然希望他們快點起來,畢竟被七百多萬人跪拜,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她又有些不敢對他們發號施令。她不知道對他們發號施令意味著什麼,這太過駭然,後果簡直無法想象。

    但是,不知為何,她心裡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覺,那種感覺告訴她,即便是對他們發號施令也沒有什麼。

    於是,她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平身。”

    這可真像是一位帝王的發言。

    說完後,緊張與擔憂的感覺才湧起來,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眾多將士同時起身,便又是兵戈聳動,戰甲索索。

    這聲音反倒給了秦三月一絲安慰。

    看著面前的高大男子,秦三月感覺心累,無奈地說,“帶我出去吧。”

    “遵命!”

    說完,他抬手,朝著上面。

    秦三月看到,他的手由慘白色變成漆黑色,然後猛地一拉。

    一聲轟隆!

    整個埋骨之地……不,整個《南柯一夢》被撕開了。

    巨大的裂口周圍是七彩斑斕的扭曲物。那看上去,像極了天塌了。

    “陛下,請!”

    男子半跪在秦三月面前,將自己的一邊肩膀伸向她。

    意思顯然,這是讓她坐到他肩膀上。

    秦三月反而沒那麼驚訝了,神情複雜。頓了好一會兒,才坐到他一邊肩膀上。

    他身材很是高大,就算是一邊肩膀,坐下一個瘦瘦的秦三月還是綽綽有餘。

    隨後,他踏步而起,掠至半空,巨大的玄色戰戟在他手中浮現。

    他單手提著戰戟,對著《南柯一夢》那道裂縫一劃。

    狂暴、勢不可擋的洪流氣息衝過去,徹底將《南柯一夢》撕開。

    底下七百多萬兵馬,隨著戰鼓隆隆,起步踏上虛空,踏向《南柯一夢》外面。

    秦三月坐在白起肩上,往後看去,氣勢磅礴的軍隊跟在後面,如同要隨自己去征戰天下。

    “這……實在是太夢幻了……”

    ……

    中州,有聖山。

    一座遍佈了整個大山的宮殿坐落在這裡,郎朗讀書聲從宮殿裡傳出來,然後順著大山,匯成妙音傳向四周。

    某一座山頭。

    一間小屋子立在這裡,有些像是平常人家的小木屋,跟其他山頭的宮殿一比,顯得格格不入。

    小木屋外面,一個仈jiu歲的小書童打著瞌睡,忽然,他被木屋裡面傳來的一聲撞擊聲吵醒。然後,他驚得筆直坐起來,想起什麼後,連忙起身朝木屋裡面跑去,邊跑邊喊,“先生,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木屋最裡面,是一間小書房,沒有多少書在裡面。

    坐著個人。李命。一個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散了一地。

    他滿頭蒼蒼白髮,眼角佈滿了皺紋,雙眼也渾濁了一些。

    口中唸叨著,“大聖人也會死啊……大聖人都會死,還有什麼能一直活下去……”

    “先生?”小書童撿起茶杯,擔憂地看向李命。

    李命勉強擠出一絲笑,“我沒事。”

    “要重新泡茶嗎?”

    李命搖搖頭。

    “那先生好好休息。”小書童拾掇乾淨後,走了出去。

    李命看著自己顫抖的手,自言自語,“是誰殺死了他們……誰有那個本事呢?”

    他想到一個人。

    ……

    黑驢悠閒地吃著被撒在地上的黃豆,嘎嘣嘎嘣——

    陳放一點一點地往它面前丟黃豆。他的道袍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

    蹲在這兒的他,看上去有些淒涼,頭髮也亂糟糟的,看上去像極了求道不得的落魄道士。

    某一刻,他抬起頭看了看天。

    然後,身體禁不住顫抖了一下,手中的黃豆撒落一地。

    黑驢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又悠閒地舔舐地上的黃豆。

    ……

    天上飄著一朵雲,

    雲裡坐著個人,穿著素灰色衫裙,一頭暗銀色長髮隨風飄搖,面容秀麗,不看頭髮,頗為婉雅。她正閉著眼,其神念隨著雲層一起,連通整個天空,觸及整片大地。

    某一刻,她忽地睜開眼,眼中猩紅一閃,快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