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再往裡,一頭華髮的男子背對閣門,逆著灑進門檻的陽光,那襲淡紫柿蒂紋袍上的白分外刺眼。

傅則安與沈階兩案併成一案,相對跽坐,中間隔著的是高摞成山的北朝戶部黃冊。

進入宮省後這二人被衛崔嵬分配主理的便是此事,傅則安翻著籍冊感嘆,“北朝人口多過南朝五倍不止,原不是虛言。”

“人多也不見得打得贏仗,尾大不掉,弊端更甚。”

沈階平淡低介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聞聲不見人。“當務之急需先行土斷,重查戶籍,搜尋遺藪,安民田裡。”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傅則安道,“你切急務實之心可以理解,但北邊的並翼幽三州還未完全平定,還是先將能作依憑的黃冊整理出來,待南北戰事平定了再論。”

相隔一張案几之外,徐寔聽了幾句他們的議論,拿起杯子不慌不忙地呷茶喝。

座旁是北府軍中另兩位軍師,陸瀚、房璇右,正對著一張軍事圖推演著荊襄之地的攻防。

二人見徐先生如此閒適,不禁無奈:“先生莫躲懶了,依您之見,這長江水軍如何破勢?”

“打了好些年仗,好不容易喘口氣,還不容許我偷會懶?”徐寔隨口道,眺目望著窗外金璨的陽光,眯起眼睛。

“只怕夏季長江要漲潮了……”

正在這時,東宮寢殿那邊的親衛進閣來報:“稟先生,大將軍的話,他與唐娘子半個時辰後至。”

徐寔愣了一下,心領神會,乾乾咳道:“知道了。”

三日都等過,也不差這一會功夫。

只是主公這貪歡的勁……葛神醫不攔著,衛老先生不知真相,唐娘子還縱著,這真能行嗎?

也是湊巧,親衛前腳剛走,劭暉閣的輕山管家便過來,一路走入閣中,替他家老爺詢問:“徐先生,唐小娘子還沒回來嗎?”

衛崔嵬想見簪纓的心情一覽無餘,他知道簪纓今日從寺裡回來,卻不知具體何時,衛覦不肯多給他通消息,老人只好每隔一時便遣人過來問一問。

徐寔把主公的話轉達了,輕山略怔,半晌,不知作何表情地啊了聲,“郎君不放人啊……”

這話也只有看著衛覦長大的衛府管家敢說,徐寔摸了摸鼻子。

“蹈玉,沈蹈玉。”沈階失神片刻,被傅則安叫了幾聲才聽見。

他抬頭對上從簿冊空隙看過來的一雙眼睛,聽他說墨塊沒了,尋了一塊給傅則安。

而後沈階垂下眼睫,看見自己的小指上不慎蹭到了一點墨漬,下意識從袖裡摸出帕子。

潔白的錦緞上繡著馬蹄金的圖案,色彩如新,臉龐俊瘦的青衣男子怔忡幾許,在案下不動聲色地掖了回去。

*

半個時辰後,不用衛覦叫她,陷入淺眠的簪纓自己便醒了。

春堇進來伺候時說:“小娘子這個本事是練出來了,從前在鳶塢議事的間隙休息也是,說小憩幾刻鐘便是幾刻鐘,到時自已就醒了。”

衛覦聞言,目色蹙動,拉過簪纓在她眉心親了親。

簪纓的桃花眸子彎出好看的弧度,整理好衣帶後,踮足向他回禮一下,二人對視一眼,攜手同去西閣。

當那架行輦來到西閣之外,閣中的文僚們已分列候立。杜掌櫃、呂掌櫃、沈階、傅則安、成臨、崔嶺等人立在右側,徐寔、陸瀚、房璇右等人居左。

眾人看到那兩道並肩的身影入閣,立即揖手拜見:“見過大司馬,見過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