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侯 作品

92.隱患【2合1】





“……”胡其圖阿爸才夾起一筷子五花肉,聽到大隊長的話,動作停頓,眼神捕捉起林雪君的身影。




沉默幾息,他伸手在袍子襟兜裡摸索起來,似乎想找到些什麼寶貝東西,送給好孩子林雪君。




可惜一無所獲,現在天氣熱了,他們穿的都是薄袍子。襟兜裡既沒有羊羔狗崽子,也沒有牛肉乾硬餅子了。




可是當林雪君坐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從自己背來的羊皮兜子裡掏出了個小銀盃,用熱水沖刷乾淨後,倒上了一杯馬奶酒。




林雪君燻淘淘地轉頭看過去時,胡其圖將她手裡的小銅杯放在一邊,把亮閃閃的銀盃塞到了她掌中。




在她順勢坐到胡其圖身邊,笑著喚了聲“胡其圖阿爸”後,胡其圖用力從自己小指上擼下來一個粗獷的銀戒指,不由分說便套在了她拇指上,成了個扳指。




銀戒指上鑲嵌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綠松石,透著古樸的美感。銀圈沒有什麼精細的雕工,粗粗大大的,只簡單用刀尖在環側刻出了有些抽象的馬頭紋路。




林雪君怔愣愣地捏著銀樽,低頭看另一隻手的拇指上,好大一個戒指戴在上面…她不由得將中指彎曲了,不斷細細摩挲戒身。




好漂亮啊!




剛從家徒四壁走出來的牧民們手裡沒啥特別值錢的金銀首飾,銀樽銀戒指銀耳環之類的東西絕對是非常非常珍貴的。




她霍地仰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胡其圖阿爸:“給我的嗎?”




胡其圖點頭,滿臉滄桑的大叔笑起來時竟顯得有些憨厚。




“可是……”林雪君有些迷惑,她怎麼能收這麼貴重的東西啊?




胡其圖不會講話,大隊長坐在邊上笑吟吟看著,實在是性子急,終於低聲道:




“林同志,你的勞動是有價值的,牧民們都記在心裡。我代表整個生產隊,敬你一杯。”




說著將自己的銅杯湊到林雪君的銀樽邊。




胡其圖笑著點頭,也舉杯湊過來。




林雪君受寵若驚,忙雙手謙遜地接過銀盃,才把嘴唇沾上杯沿,邊上其他人便也紛紛傾身,圍過來與他們碰杯。




大家都沒講什麼漂亮話,但全掛著和暖的淺淺笑意。情感在這種氛圍中,是不需要用言語表達的。




爽朗愛講話的趙得勝站起身,把杯子舉得高高的,人來瘋地大喊:“林同志給我們送來了溫暖、送來了高超醫術、送來了可靠的各種藥湯、送來了好吃的野豬肉。喝一杯!都幹了!”




大家嘻嘻哈哈一陣,接著便舉杯應聲:




“乾杯!”




“喝了喝了!”




“幹了幹了,林同志就喝吧,馬奶酒老好了!”




“霍次策(蒙語乾杯)!”




“多斯特(俄語乾杯)!”這是在林雪君身邊席地而坐的塔米爾的聲音。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是坐在斜對面的穆俊卿的祝酒詞。




林雪君不好意思地再次將銀樽舉高,與生產隊的兄弟姐妹阿爸阿媽們碰杯,隨即豪爽地準備仰頸乾杯。




幸虧坐在邊上的塔米爾眼疾手快,一把將銀樽屁股壓住了,沒讓她真的幹掉。




林雪君轉頭含著酒液,眼睛裡流淌著幸福的迷離,朝著塔米爾笑笑,便將口腔裡的酒液都嚥了下去。




酸甜濃郁又透著絲絲清苦味的馬奶酒流進咽喉,辛辣發燙,瞬間烘出一身熱汗。




她的皮膚肉眼可見地紅透了。




大家笑哈哈地還想繼續敬酒,被大隊長感謝其他知青和社員辛勤勞作的話給岔開了。




林雪君捏著空酒杯坐下,也在身上兜裡摸索,最後只掏出了隨身攜帶,用來辟邪的狼牙——都是小沃勒3個月大換牙換下來的小乳牙。




她挑了一個最大的穿孔後掛在脖子上,其他的狼乳牙和糖豆的小乳牙各放在一個小紙包裡,隨身揣兜攜帶,都用來保平安。




她低頭表情格外專注地拆包,選出剩下的乳牙裡最大的,轉頭湊到胡其圖阿爸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胡其圖阿爸,我現在身上啥也沒有,這個你不要嫌棄吧。別看它比大蒙獒的牙齒還小,但是貨真價實的狼牙。”




真的,她專門跟在沃勒屁股後面撿的,有時候還要去沃勒的食盆裡挑呢,不挑出來說不定就被沃勒混著食物一起吞了。




狼腸胃裡的消化液特別厲害,能把所有骨頭之類全消化掉,最終只把沒營養的毛啊土啊之類的拉出去。這小牙要是被吞,肯定會被當鈣質之類給吸收掉的。




她一顆顆地收集,真的不容易的。




所以……




她捧著小狼牙,眼巴巴地望著胡其圖阿爸,有些醉醺醺地非要回這個禮。




胡其圖阿爸哈哈笑過,伸手接過狼牙,將之呈在掌心端詳了下,忽然忍俊不禁。




在林雪君擔心他是不是在嘲笑這小牙的時候,胡其圖將之塞進了自己裝錢和小東西的布袋裡。




林雪君瞬間展顏,湊著銀盃又準備喝一大口馬奶酒。




人在醉了的時候,味覺遲頓,連酒的辛辣都嘗不出了,只覺得香,只想往那種騰雲駕霧般的燻然感覺裡走更遠更深。




塔米爾可記得上次在春牧場時,她是一口的量都沒有的,歪頭盯她幾眼,確認這傢伙實在有點不自量力了,才伸出手笑著道:“這什麼好東西,給我也嚐嚐。”




就這麼把林雪君的酒給騙走了。




林雪君正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飄飄欲仙呢,耳朵雖然聽到了塔米爾的話,大腦卻沒聽懂,便只是目光直愣愣地望塔米爾喝光了她的酒,大著舌頭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火焰熊熊,照得所有人臉上都光堂堂的。




阿木古楞坐在人群中,捧著自己撿木板做的畫板,鉛筆快速遊曳於紙張,勾勒了一幅又一幅喜慶愉悅的畫卷。




入夜時,不需要熬夜輪流看守駐地的人昏昏沉沉地收拾東西,準備睡覺。




林雪君裹著不知道誰遞過來的蒙古袍,暖呼呼地躺在氈包裡,聽著蟲鳴羊咩,吹著涼爽和煦的夏夜風,即便醒著也像是在做美夢。




風一股一股地拂過草尖,也吹得想停留在人類皮膚上叮咬吸血的蚊蟲搖搖晃晃,還沒下嘴就被人類發現並拍死。




衣秀玉微醺地指著昭那木日船一樣的薄皮靴,非要試一試。




昭那木日便踢掉一雙鞋,穿著襪子踩在柔軟厚實的青草上,避開硬硬的紮腳的幾隻蒲草,看著衣秀玉穿著小布鞋就往他的靴子裡插,卻一點也沒不高興。




“太大了,太大了!”衣秀玉踩著昭那木日的靴子艱難地走路,笑稱這不是一雙鞋,這是一雙船。




昭那木日哈哈笑著伸手扶她,看著她的眼神彷彿她是這世界上最有趣最好玩的人一樣。




等衣秀玉醺醺然地玩夠了,踢掉靴子轉回氈包拱進林雪君搭蓋的袍子裡,依靠著林雪君閉眼犯困時,昭那木日坐在草地上,一邊捏著靴子往外傾倒被衣秀玉踩進去的草屑泥土,一邊穿過氈包敞著的門,仍望著衣秀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