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孤啟本就不信任雲夢澤。

 他這樣唯利是圖的人, 最是可惡了。

 當初鬱雲霽與川安王演戲的時候,也不曾見他施以援手,一旦遇險才知曉身邊究竟是怎樣的牛鬼蛇神。

 雲夢澤雖不曾落井下石, 可他在心悅鬱雲霽的情況下隔岸觀火,便足以孤啟看不起他。

 如此趨利避害的兒郎,怎能配得上他的鬱雲霽。

 他貼在屏風後,聽著鬱雲霽熟悉的聲音, 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叨擾雲公子了,若是雲公子見到王夫,請代我告知他,我還等著他回來, 他身子不好,今夜小廚房做的都是他愛吃的,養脾胃的菜餚。”

 孤啟抓著屏風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繃緊的骨節抵在雕花的木欄上。

 心口好痛,鈍鈍的痛像是被生鏽的刀子來回切割摩擦, 似乎是要將他整個人碾成碎片。

 他好想鬱雲霽, 好想看著她那張溫和清麗的臉,告訴鬱雲霽他此刻的苦衷,再將頭埋進她的頸窩,嗅著她身上令人難以抗拒的馨香,狠狠哭上一場。

 雲夢澤看著她的側顏, 溫聲道:“殿下放心。”

 她看著屏風後輕輕顫動的身影,默了幾息, 邁出了正堂的坎。

 她有意將這些話說給孤啟聽。

 他是個有主見的兒郎, 尤其在自己的小事上格外有主見。

 鬱雲霽不知他為何會不告而別,他似乎早就有些不對勁了, 總喜歡靠在她的頸窩裡小聲啜泣,可每當她提起此事,孤啟又會將眼淚蹭幹,對此避而不答。

 罷了,怎樣都好,至少如今他在國公府,她知曉他的下落,孤啟在雲夢澤這裡,她很放心。

 就當,是他這些時日壓力過大,想要換個地方舒緩一下。

 正堂的聲音漸漸遠去,孤啟像是再也沒有了力氣一般,貼著屏風跌落在地:“……殿下。”

 小腹內的感覺愈發劇烈,孤啟掩著唇偏頭乾嘔著,眸中被水意充斥。

 他的胃本身就不大好,如今又因著有孕,多月不曾好生吃過飯了,如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下胃正痙攣,他卻什麼都吐不出,只能大滴大滴的落著淚。

 可比起心口的痛,這些都算不得什麼的。

 “……你,”雲夢澤複雜的看著眼前人,“你有孕了?”

 孤啟低低的喘.息著,抬眸看向他。

 饒是雲夢澤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此刻對上他這幅模樣,也險些維持不住面上的鎮定。

 孤啟有孕了,既然有孕,又為何不安安靜靜在王府養胎,反倒到處亂跑,甚至要逃離菡王府。

 “殿下對此一無所知嗎?”雲夢澤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眸。

 孤啟緘口不言,那雙鳳眸中的水意朦朦朧朧,原本囂張跋扈人人畏懼的瘋子竟也能這麼可憐。

 鬱雲霽一定不知曉的,雲夢澤幾乎斷定此事。

 她若是知曉,誰家的女娘會任由揣著崽的夫郎到處亂跑,只怕此刻已然將人帶了回去,可她方才那般說,只怕是要由著孤啟來了。

 雲夢澤兀自嘆了口氣:“以荷,今夜吩咐小廚房做些清淡養胃的膳食。”

 就當是他虧欠鬱雲霽的。

 雲夢澤將他扶起,想起了一月前的那日。

 鬱雲霽倒臺的消息錯不及防,女皇的行為無異於默認了此事,京城一瞬間風雲變幻,鬱雲霽幾乎不可能逆風翻盤。

 他是心悅鬱雲霽,但他心悅的是那個遊刃有餘,不論在何等境況都能談笑風生,為心愛的兒郎架起一片無虞境地的女娘,那才是他心悅的鬱雲霽,唯有這樣的女娘才能匹配上定國公府的長子。

 鬱雲霽派人遞信時,他就在正堂。

 倘若他只是雲夢澤,他定然會不顧一切的去衝向他心悅的女娘,但他不是,他不僅僅是雲夢澤,他還是定國公府的長子,身上肩負著世家大族兒郎的使命。

 幸而,幸而鬱雲霽還是鬱雲霽。

 但他會永遠為著當初所做之事羞愧,他不能站在鬱雲霽的身邊。

 “既然有了身孕,就莫要折騰了,”雲夢澤穩了穩心神,淡然開口道,“想來,你是不想讓殿下知曉此事,我雖不知曉原因,但既然你不願,便先安心留在府上養胎,你如今的狀態看上去可不大好。”

 孤啟:“我不會叨擾那般久的……”

 似乎早已是料想到了他會拒絕,雲夢澤繼續道:“你不知曉嗎,兒郎獨自孕育女嗣可並不容易,你這般羸弱,還揣著女嗣,還能去哪裡,國公府不會透露你的行蹤,在此安心養胎是最好的選擇。”

 孤啟沒有回答。

 他當然知曉雲夢澤說得對,他的身子,他自己知曉的。

 原本他的身子方養好了一些,便又懷上了女嗣,這些本就超出了他的負荷,太醫早就同他說過,他的身子不易有孕,更不宜過早誕下女嗣。

 方才鬱雲霽離開之時,他便察覺到小腹的異樣與劇烈,這樣下去怕是不妙。

 雲

夢澤說的很對,倘若他一意孤行,他怕是不一定能保不住這個孩子。

 留在國公府,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我會為你保密的。”雲夢澤道。

 孤啟神色有一瞬間的動搖,他眸光復雜的看著眼前的雲夢澤:“你為何幫我?”

 “王夫說笑了,你如今懷著殿下的女嗣,怎能出差錯,若是在我這裡養好了身子,將來提及此事,殿下可少不了我的嘉賞。”雲夢澤勾起一絲笑意,道。

 孤啟彆扭地扭過了頭,隨後道:“……會如你所願的。”

 他一定會為殿下誕下這個孩子的。

 ――

 半月的時間,朝局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的鬱枝鳶黨如今所剩無幾,分崩離析的黨羽漸漸歸順,其中還包含部分保持中立的世家。

 川安王的舊部已處置妥當,只是她還不曾動鬱枝鳶一事,引起了部分世家的不滿。

 在她們看來,如今趁著鬱枝鳶消沉,無力反抗之際下手是最好的選擇,但世家不滿歸不滿,無人敢置喙鬱雲霽處理此事的方式。

 鬱雲霽的才敢與手段她們看在眼裡,倒也沒有人敢懷疑她的決定。

 月生照舊會傳來消息,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都是伶人的打扮。

 “雲公子不再取藥,國公府的侍人們倒是常去才買一些藥材,瞧上去是煲湯用的。”月生道。

 鬱雲霽頷首。

 此事她知曉,是她拜託雲夢澤照料孤啟的。

 孤啟身子不好,這些時日想換個地方清淨一下,她自然也會安排妥當,原本便清瘦的人,這幾個月下來愈發清減,她自然難辭其咎。

 月生:“奴查到先前雲公子取的究竟是什麼藥了,那是南風館的秘藥,是用於女男之事的,但此藥極為可怖,藥效過後會使得女娘暴虐異常,長此以往,用藥的女娘則會耳鳴頭痛,落下隱疾。”

 “這世間竟還有這等藥嗎,”鬱雲霽喃喃,她屈指抵了抵額角,“那雲公子少量多次的取藥,究竟是要給誰用?”

 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難怪南風館不敢張揚,若是被朝廷查出來,即便南風館仗著背後勢力傍身,也要掉下一塊肉來。

 雲夢澤竟會如此嗎,是誰將這樣溫柔善解人意的兒郎逼成這樣。

 月生猶豫了一瞬,被一旁的三千接過話茬兒:“回稟殿下,雲公子他將藥帶去了恭王府。”

 鬱雲霽眉頭微微揚起。

 月生解釋道:“這藥是粉末樣的,奴瞧著,興許是用於薰香,只需混著香粉一同倒進香籠中,便會不知不覺間令人生出旖旎幻想,進而方便行女男之事……”

 “但時候久了,人會愈發睏倦,易怒,更有甚者會狂性大發,狀似癲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