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難言的恐懼將他包裹, 孤啟急促呼吸著。

 不行,他這麼不能坐以待斃。

 小腹輕微的動靜像是使得他的內心更為堅定,孤啟望著遠處的身影, 毅然決然的轉身離去。

 他原想著試圖改變鬱雲霽的態度,甚至已經決定將此事告知於她,如果他方才沒有聽到鬱雲霽對弱水方才那番話的話。

 鬱雲霽不會同意他留下這個孩子的,在意識到這一點後, 孤啟斂下了長睫。

 “  ,爹爹在,不會有事的。”他靠在無人的角落,雙手覆上小腹, 輕聲安撫道。

 他為女兒起好了乳名,暫且叫,  。

 即便她的母親不是那般希望她的到來,但  仍舊是他的寶貝,是他下定決心要生下來的乖女兒。

 他認定了這腹中一定是個女兒, 若是鬱雲霽當真要阻攔他, 他便……

 孤啟微微闔上了眸子:“  ,爹爹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若是鬱雲霽要他墮掉  ,他便離開這裡,獨自將  撫養長大。

 他,他不能沒有  。

 孤啟心中揣著事, 便是到了午膳的時刻,也依舊是沒有半分心情, 只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鬱雲霽的話, 等待著最終審判的來臨。

 鬱雲霽將手搭在他的下頜下方,手腕微動, 孤啟那張美人面便被迫抬起,他眸中有一瞬間的慌亂,雖然孤啟即使掩藏住,但仍舊被她敏銳的捕捉到。

 鬱雲霽將額頭貼在他的額上,晚香玉的氣息逼近,驚得他長睫輕輕顫了顫。

 “還是因著胃口不好嗎,怎麼心不在焉的,”鬱雲霽溫聲道,“引之,身子不舒服要請太醫及時診治的,豈能一直這般拖著。”

 “……我無事的,”孤啟按捺住跳動格外劇烈的心頭,輕聲道,“久病成醫,我知曉自己的身子,妻主無需擔心我。”

 鬱雲霽試探了他額上的溫度,並未發覺異樣,這才鬆開了手:“還是看看太醫為好,午時太醫丞會來為你診治,還要你好好配合。”

 孤啟蜷了蜷指尖,鼻頭微微泛起了酸澀之感。

 診治,鬱雲霽是要殺掉他的  嗎。

 溫熱的指腹帶著淡香,為他將鬢邊的髮絲撩到耳後:“乖,好好配合太醫,才能儘快好起來。”

 孤啟輕輕咬著下唇,努力不被鬱雲霽發現異樣,他抓著她的一點衣袖,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垂首看著小碟中被她處理好的魚肉。

 忍下胃中的難受,孤啟夾起面前的魚肉,慢慢放進口中咀嚼著。

 原本鮮嫩的魚肉,此刻卻能令他嘔上一晌,手中的銀箸彷彿也有千斤重,他將蹙著的眉心熨開,端起手邊的茶盞將魚肉順了下去。

 孤啟看著她溫和的面龐,想開口說些什麼,可一開口,喉頭便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陣難言的委屈湧上心頭,他此時多想靠著鬱雲霽哭上一陣。

 這樣的情緒太過莫名其妙,他不是這樣嬌氣的脾氣,可在鬱雲霽身邊也被養的愈發嬌慣了。

 他本不是如此的,可不知近期為何,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心緒難平,看不見鬱雲霽的時候,總是想要哭上一哭才好,孤啟低頭垂下了眼睫,將起了霧的眼眸遮住。

 不能被鬱雲霽發現……

 “午後我還有些事,等我回來。”鬱雲霽指腹蹭了蹭他光滑的面頰。

 ――

 世家大族的老狐狸最為難纏,若是想讓老狐狸們低頭,只怕是沒那麼簡單。

 如今汝南周氏,蘭陵蕭氏,隴西李氏等諸多世家已擺明了立場,而唯有琅琊王氏並非那般好掌控。

 琅琊王氏為世家排名靠前的氏族,如今雖看起來是站在了她的身旁,但實則卻並非如此。

 要想徹底收服世家大族的心,並非那般容易。

 正堂焚了香,水鐘的滴答聲將正堂顯得格外靜謐。

 鬱雲霽呷了一口茶,看著眼前的王氏家主,溫聲開口道:“不瞞您說,這已不是第一次了,枝月也是看在琅琊王氏的面子上,才能次次忍讓至此。”

 “琅琊王氏出了這等孽障,實在是我們王氏教女無方,還請殿下網開一面,容老嫗將人帶回去,老嫗定當好生管教這逆孫,再不許她出來丟家族的顏面。”王蓉華一把年紀了,如今鬢邊花白的髮絲都隨著她的動作輕顫著,看起來的確被氣得不輕。

 她手中的那根柺杖隨著她的話音在地上震了震,像是要彰顯出自己此刻當真是為了這逆孫生氣一般,王蓉華面上還帶著壓抑的怒容。

 鬱雲霽面上仍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全說的:“您老先彆氣,來喝口茶順一順,氣大傷身。”

 她這幅模樣,反而叫王蓉華猜不透了。

 王蓉華打量著她,隨後捧起桌案上的那盞清茶,聽她娓娓道來:“這菊花決明子茶,清熱降火、明目解毒,秋季乾燥易上火,這茶正好給您老降降火。”

 鬱雲霽說著,自顧自的復又給自己斟上了一盞熱茶。

 六旬老太此刻看著鬱雲霽這幅模樣,也不敢出言催促,只得自己坐在那處乾著急。

 王蓉華今日急吼吼的找上門,可不是來向她討口茶喝的,偏鬱雲霽此刻氣定神閒,她一時間也不知曉,鬱雲霽是否會因著她先前的立場而回絕。

 可如今她的嫡孫女被人扣在了欖風樓,正要剁手,她如何不急。

 倘若背後之人是旁人也就罷了,偏這欖風樓是汝南周氏的產業,是周家那紈絝女開的,琅琊王氏與汝南周氏數十年不對付,她怎能低頭求上汝南周氏。

 真是丟盡了她的老臉。

 鬱雲霽見她遲疑片刻,酌飲了一口茶水,這才道:“早聽聞您當年的手腕與決斷,實在是令晚輩欽佩,琅琊王氏有您老坐鎮,得以百年屹立不倒。”

 她到底還有皇女的一層身份,即使鬱雲霽此刻自稱晚輩,王蓉華也不敢真的將她當做自己的晚輩。

 她只覺自己摸不透鬱雲霽,只好順著她的話道:“我也老了,該將家主的位置傳讓給小輩們了,只是這群孩子們實在是不叫人省心,琅琊王氏雖是大族,卻也蒙受皇室的恩惠,臣子受恩,必以忠心報之。”

 “女孫自有女孫福嘛,”鬱雲霽笑吟吟的隨口道,“我相信琅琊王氏人才輩出,只要審時度勢,琅琊王氏仍是令人瞻仰的世家大族。”

 王蓉華沉默了。

 她方才刻意提及王氏的忠君之心,奈何鬱雲霽不吃這一套,如今她的嫡孫女命懸一線,豈能再耗下去。

 “琅琊王氏出了這樣的事,既然您找到我這兒來,我也要有所表示,”鬱雲霽後仰了幾分,靠在椅背上,撐著臉側道,“只是這畢竟是欖風樓的規矩,即便枝月是我的好姐妹……”

 她故作為難的稍微停頓。

 “殿下說的是,”王蓉華道,“但悅恆是我王氏的嫡孫,還望殿下出手相救,王氏定當竭力配合……”

 悅恆正是被欖風樓扣押的王氏嫡孫。

 “王氏的誠意我已看到了,”鬱雲霽示意侍人為她斟上一盞茶,“您莫急,喝茶。”

 王蓉華憂心忡忡的捧起茶盞,可自家的嫡孫女此刻還在人家的手上,她哪裡有心思喝茶。

 水鐘的滴答聲不絕於耳,像是漫長的過了半個世紀。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女娘哭天搶地的聲音:“祖母,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