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紅綢高高掛起, 鬱雲霽攜著溪洄的手立於正堂。

 京中兒郎雖是對鬱雲霽又愛又怕,但聽聞溪洄入府的消息後,大都隨著家中主君過來了。

 偌大的正堂人滿為患, 不少郎君以帕掩面,試著眼角的淚痕。

 溪洄嫁入了王府,意味著他們更沒有爭取鬱雲霽的權利與資格了,溪洄這樣倨傲的人, 竟能捨下顏面為鬱雲霽做平夫,如此情意無人能及。

 喜公高聲道:“一拜天地。”

 鬱雲霽同溪洄朝著正堂俯身而拜。

 今日的溪洄沒有了往日的從容,想來也是,即便是做戲, 即便是溪洄這樣的仙人,到底也是兒郎家的頭等大事,緊張也是難免的。

 “別緊張。”鬱雲霽低聲安撫道。

 溪洄握著她的手鬆了幾分,隨後輕輕摩挲了一瞬她的手背。

 “好。”他道。

 女皇今日不曾來觀禮。

 原本她便盼著溪洄能同鬱雲霽湊在一處,今日二人的婚事, 她自然是要來的, 可到底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宮中方才突然傳來北元使臣要走的消息,聽聞是北元國主出了事,政務積壓,女皇不曾前來。

 “二拜高堂。”

 鬱雲霽同他一起, 朝著空著的楠木交椅一拜。

 還差最後一步,他便正是成為王府的人了。

 溪洄低斂著眼眸, 心頭卻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即便他是鬱雲霽的人又當如何, 鬱雲霽到底心中滿是孤啟,他今日能入王府, 實則也是同孤啟的態度有關,他好似的確同傳聞那般大不相同,但鬱雲霽終究不會是他的。

 他本可以同他一爭,可他是溪洄,溪洄不會做這樣的事。

 “妻夫……”喜公的話還不曾說完,便被一陣嘈雜的聲音打斷。

 “啊!”

 “殺人了!”

 郎君們慌不擇路的逃開,門口一瞬間像是被捅了的馬蜂窩,衣著各色的男子四處逃竄。

 不知人群中是誰的衣袖被利器隔開,名貴布料落在了地上,任人踩踏。

 人群漸漸閃開一個甬道,鬱雲霽沉下了眼眸。

 她知曉溪洄的追求者無數,可不曾想到會有人來鬧,這人想做什麼,要將溪洄劫走不成,這可是公然與菡王府為敵,與整個皇族為敵。

 大鬧她菡王的婚場,不知京中有何人能如此大膽。

 甬道深處,跌跌撞撞闖進一個暗紅的身影,他鬢邊的髮絲散落了些許,多數被金髮扣悉數斂起,手中還提著一把利劍,滿面的狠戾。

 孤啟的劍尖上還滴著殷紅的血跡,不知究竟是誰的血,鬱雲霽也無暇顧及這些。

 待看清他的面孔時,鬱雲霽微微一怔,隨後鬆開了溪洄的手朝著他走去:“你在做什麼!”

 她設想了無數種結果,甚至手中的石子也跟著蓄勢待發,卻不曾想來者是孤啟。

 掌心的溫度漸涼,溪洄有一瞬的失神,隨後斂著眼眸蜷了蜷指尖。

 身著紅嫁衣的女子遠去。

 “做什麼,”孤啟垂首低低哂笑一聲,這樣的聲音落在在場眾人的耳中格外滲人,他抬眸看著她,面上沒有半分笑意,“殿下如何這般問,引之做的還不夠明白嗎?”

 他只要一閉上眼眸,眼前便是溪洄得意的笑容,還有他身邊那難纏小侍的冷眼。

 若是溪洄入府,他又該當如何,哪裡還會有他孤啟的立足之地。

 他承認他自己卑劣,他一直都在爭,為了活著,為了鬱雲霽,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會拱手將鬱雲霽讓給旁的人。

 溪洄並非是不爭,他是在等待一個時機,待到時機成熟,便會將他掃地出門,這樣以來,便再沒人能同他爭奪鬱雲霽了。

 當真是好算計,只是溪洄低估了他,他並非任人蹉跎的麵糰。

 他決不能失去鬱雲霽。

 這樣的想法騰昇而出,孤啟便將藏於半月堂的那把鋒利長劍抽出,只是這樣的動作他並不熟練,不慎將自己的袖袍隔開一道口子,白皙的小臂也隨之深處血跡,汩汩而出。

 可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提著這柄長劍,直直的闖入了正堂。

 他揮劍而去,殺出一條路,才看到了他心心念唸的女娘。

 “孤啟,我們先前說好的……”鬱雲霽低聲道。

 她不知曉孤啟究竟受了什麼刺激,昨夜她已然將一切解釋清楚,他也是點過頭的。

 他當清楚溪洄入府事關政事,家國大事之前,他不該犯糊塗的,孤啟不是這樣的人,他定然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不曾想,孤啟今日竟是提著劍便來大鬧婚場,且還見了血。

 寒涼的長劍尖上,鮮血滴落。

 孤啟的劍尖拖在地上,血跡順著他的方向,在地上拉出了一條血線。

 大殿上一時間無人敢出聲,不少人跟著屏住了呼吸。

 “殿下,我改主意了。”孤啟面上掛著頹然的笑,他眸中還泛著紅,

“我不願同旁人分享殿下。”

 鬱雲霽蹙了蹙眉:“胡鬧,這如何是能改的。”

 她已然加重了幾分語氣,原想著孤啟能就此斷了念頭,誰曾想她的話像是將孤啟徹底刺激。

 “胡鬧?”孤啟偏過頭嗤笑一聲,看著她道,“殿下,我是妒夫,若是太師入府,我保不齊會對他做些什麼的。”

 即便是他如今大鬧的婚場,溪洄依舊眸光淡淡,這樣毫不在乎的神色將他心中的怒意更激起幾分。

 他絕不會允許溪洄同他在一個屋簷之下。

 他爭不過,那便斷絕了溪洄的路,不給他爭鬥的機會。

 “孤啟,”鬱雲霽皺了皺眉頭,“郎君當言而有信,你是正夫,溪洄到底也是王府的平夫……”

 孤啟打斷道:“若是王府有我一日,便不容平夫小侍。”

 他緊緊攥著手中的劍柄,他已然將話說到了這樣的地步,卻多數帶著賭的成分。

 他在賭,賭他在鬱雲霽心中的地位。

 他本沒有勝算,更不清楚鬱雲霽是否為了娶溪洄,而因著這句話將他休棄,可如今若不是如此,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溪洄入府,將鬱雲霽同旁人分享,他做不到。

 “……若是殿下執意如此,我不介意讓如今府上一眾人同你我二人陪葬,”孤啟唇角咧出的笑意殘酷,“若是一把大火將王府燒盡,眾人陪葬,到了底下興許也熱鬧……”

 鬱雲霽蹙眉望著他,不曾回答他的話。

 他看不懂鬱雲霽的眸光,但興許是厭惡,是嫌惡,嫌他丟了菡王府的臉面,亦或是討厭他。

 “殿下,”孤啟上前想牽起她的手,被她蹙著眉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手徹底落了空,孤啟唇角的笑意幾乎再也維持不住,“別這樣看著我……”

 府上出了這樣的事,一時間人人自危。

 可又怕自己出了動靜,招惹到這位拿著兇器的瘋子,一時間靜可聞針無人敢動。

 誰也不願意看著這場喜事變喪事,無人想為之陪葬。

 鬱雲霽高聲道:“大婚先暫停,我同王夫有話說。”

 說罷,她拉起孤啟的手,不由分說的朝著正堂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