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瑤漿蜜勺的甜意將他冒頭的那一絲慌亂壓下, 溫熱的甜水連帶著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熨帖了。

 “……殿下還曾說些什麼嗎?”溪洄淡聲道。

 蕪之搖了搖頭:“不曾,殿下囑託完便離開了。”

 他早已得知了太師要嫁給菡王的消息,但仍偏頭憂心的問溪洄:“太師喜歡殿下嗎, 蕪之總覺得,太師待殿下是有所不同的。”

 溪洄將玉盞放置在手旁的桌案上,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喜歡鬱雲霽嗎?

 答案不該是肯定的。

 他的確同鬱雲霽一同長大,但他見識過她的殘忍, 亦是知曉,如今的鬱雲霽不是當年那個傷害無辜百姓的人,但終究是有這層身份在,她不是與他一同長大的皇女了, 她是另一個人,另一個閃閃發亮的女娘,是對男子有著致命吸引的女娘。

 但他是太師,是溪洄,若是同他在一起, 鬱雲霽便會名聲有損, 沾染塵埃。

 他是她的太師,一日為師,終身便不能站在她的身旁。

 這樣的心思是不可以生出的,可他望著心頭冒芽的綠意,卻不忍掐斷。

 他的心頭荒蕪一片, 難得有著一抹綠意生長,罷了, 如此也好, 只要他能剋制住,不去招惹鬱雲霽……

 “興許是心悅吧, 蕪之也不明白,太師不曾教過蕪之,”蕪之自顧自的道,“太師只教給 蕪之如何救人了,不曾告知蕪之什麼是心悅。”

 “太師當真想入王府嗎,可太師的身份如何能為人做小,即便是菡王,亦或是將來的儲君,都是不可的。”蕪之仍喋喋不休,“若是太師不願,蕪之願意同太師一起入道觀,太師去哪兒,蕪之就去哪兒。”

 “……怎樣都是好的,”溪洄淡聲應,“既然陛下安排好了,那便聽從陛下的安排入王府吧,尊榮什麼的,也不過是虛名,殿下同王夫心意相通,怎能因為我將正夫的位置讓出,待大局定下,我便帶你搬離王府。”

 蕪之有些不捨的看著周邊的陳設:“太師早就有打算了嗎,我們一定要搬離月溪閣嗎,蕪之在這裡長大,真是好捨不得。”

 “尉遲輕煙不會善罷甘休的,而尉遲蓮霜的心思深沉,此番她前來,必然還有別的目的,我們當小心謹慎,”溪洄到,“入住王府,左不過也是一樣的,同殿下商談政事也方便些,你若捨不得,便帶上幾樣喜歡的走吧。”

 天光漸亮,殿外那棵粗壯梧桐的枝葉經風穿透,沙沙作響。

 ――

 鬱雲霽緩緩睜開眼眸。

 書房的床榻的確不如半月堂的舒適,再加上前些時日政務繁忙,她也不曾睡過幾個整覺了,如今稍飲了薄酒,睡得也更沉些。

 待她睜眼,已是卯時,窗邊的竹簾已然將屋外的光亮遮住了些,不會很刺眼,是恰到好處的柔和。

 眼前的景象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溫馨與踏實,自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這種歸屬感是她在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一瞬間的舒適使得她放鬆下來。

 鬱雲霽下意識的想要動一動胳膊,卻發覺胳膊不知何時被人束縛住,竟是動彈不得。

 她側眸,看向禁錮她的罪魁禍首。

 孤啟睡的不大安穩。

 他昨夜不知是何時,將自己身上的錦被全然堆在了床尾,興許是夜裡覺得寒涼,便下意識的靠近她,鑽進了她的被子裡,如今他縮在她的身旁,將她的臂抱得緊緊的。

 像是隻粘人的貓兒。

 孤啟的墨髮披散在身後,將半個床榻都鋪散開來,墨髮的弧度將他半張面頰遮蓋住一些,他呼吸勻稱,埋在她的臂側,正在酣睡。

 此時的孤啟沒了往日的瘋癲,乖巧的依偎在她的身旁。

 他興許是在睡夢中將寢衣蹭開了些許,如今寢衣的領口敞開許多,將他的鎖骨與胸前的薄肌露出些許,白瓷般的肌膚宛若上等的碧玉,連帶著他鎖骨處的那一點小小紅痣也分外勾人。

 孤啟的頸子幾乎要全然隱匿在那片墨髮當中,頸側的淡青色脈絡隨著他的呼吸忽隱忽現,原本光潔的頸子襯的愈發白皙。

 鬱雲霽看向他的眉眼。

 睡著的孤啟斂去了鋒芒,他像是格外信任她,緊緊貼著她的小臂,也不知他正在做什麼美夢,如今唇角微微勾起,像是一塊可口的糕點。

 他也有如此可愛的時候嗎。

 鬱雲霽望著他的睡顏,神使鬼差的,她探出一指,輕輕的覆上孤啟睡得泛了薄粉的面頰。

 待溫熱的指尖觸碰到他,孤啟長睫輕輕顫了顫,像是被她驚擾的要甦醒。

 鬱雲霽收回了手,望著繁複的床頂,但鼻尖縈繞的荼蘼香使她無法再思考旁的。

 “殿下。”門外是弱水試探的喚她。

 鬱雲霽定了定心神,道:“進來吧。”

 她靠著身後的引枕,見到弱水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些,王夫還睡著。”

 弱水下意識看向她身側緊緊依偎的郎君,雖看不見孤啟的睡顏

,但那身段便是難得的好。

 殿下果然是極其寵愛王夫的,即便同王夫先前有和離之約,但如今看來,兩人也是般配至極,不容外人的置喙。

 她慌忙錯開了眼睛,垂首稟報:“殿下,雲公子在正廳候著了,公子說有事同殿下商議。”

 “讓雲公子稍等片刻,我馬上便來。”鬱雲霽道。

 她知曉雲夢澤前來必然是有正事相商,艱難地將手臂從孤啟的臂彎中抽出來。

 經她這麼移動,孤啟眉頭微微蹙起一些,鬱雲霽當即將被角塞到他的懷中,他眉心皺起的弧度總算落下,抱著一團錦被繼續酣睡。

 正堂。

 雲夢澤捧著一盞茶,氤氳的茶氣將他的面龐遮住,晨光為他的面龐勾勒出柔和的光澤。

 鬱雲霽勾唇道:“雲公子,怎麼一大早前來?”

 聽到她的聲音,雲夢澤當即起身,朝她行了一禮:“殿下。”

 “你我之間不必拘禮。”鬱雲霽坐在他對面,笑道:“究竟發生了何等事,累得公子行色匆匆來此。”

 方才她不曾注意,此刻卻見雲夢澤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都不曾被他遮住。

 雲夢澤微微垂首撣了撣衣袂,便聽她關切的問道:“雲公子這是昨夜不曾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