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不知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身旁還在發怔的孤啟,突然朝著她撲了來。

 鬱雲霽手中的文書應聲而落,懷中馨香的身子將她包裹, 隨後便是血腥氣的瀰漫。

 一切來得太突然,孤啟的肩頭上插著一支箭矢,鮮血汩汩而出,他面上血色盡失, 已然不省人事。

 “殿下!”馬車停,弱水忙掀開車簾查看她的傷勢。

 手心上滿是粘稠的血跡,懷中的琉璃娃娃像是要在此刻碎了。

 “快,馬上回府, 宣太醫!”

 ……

 尉遲蓮霜交疊著雙腿,倚在一張簡陋的交椅上。

 “怎麼不見破多羅雲?”她將象徵著中原身份的髮髻解下,披髮編辮的胡女特徵重新顯露出來。

 侯莫陳妹箬皺著眉頭:“屬下不知,不曾見到副將的蹤跡。”

 她不免有些擔憂。

 她們兩人昨夜同人馬分離,欲先入京城打探, 如今正是在郊外客棧歇腳, 只要小心行事,想必不會引起懷疑。

 可破多羅雲如今不見了蹤影。

 侯莫陳妹箬知曉她是個愛出風頭的性子,尋常在戰場上也是爭搶著要立功。

 可這樣激進的人,若是如今在這裡出了差錯,怕是會影響殿下的大計。

 “……竟還有此事?”客棧很小, 並不隔音,如今客棧老闆發出這樣的一陣驚呼, 樓上的兩人也跟著豎起了耳朵。

 商販嘖嘖道:“可不是嗎, 這位王夫當真是命途多舛,如今方出了口氣, 便為了護住殿下的安危,身負重傷啊!”

 “你去打探,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尉遲蓮霜道。

 侯莫陳妹箬領命,當即下了樓,沒多時便回來覆命,面上陰沉道:“王女,怕是大事不好。”

 尉遲蓮霜從交椅上起身,沉聲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屬下聽聞,這菡王夫中了箭,據說是兩人在車輿上被人射中的,而如今無人知曉那箭究竟是從何而來,屬下猜想,是破多羅雲。”侯莫陳妹箬道。

 她們生而為北元的人,箭法是出奇的好,畢竟是生長在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相比劍,她們更擅長使用箭矢與大刀,她身邊的將士更是如此。

 破多羅雲是她身邊的神射手,昨日三人正巧商討過鬱雲霽一事,如此一來,她很難不想到是破多羅雲做的。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走散的。”尉遲蓮霜道。

 侯莫陳妹箬搖頭:“殿下,如此一來,怕是會被幽朝的國君記恨上啊,眼下我們該當如何。”

 “此時不宜打草驚蛇,”尉遲蓮霜摩挲著腰間的劍,寒聲道,“等她自己回來,我要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菡王府。

 王府上的侍人瞧見鬱雲霽一身血的闖進來,紛紛嚇得魂飛魄散。

 鬱雲霽懷中的身子軟軟的依偎在她懷中,孤啟這些時日像是更清減了些,如今髮絲將他的半面遮擋,他眉心微微蹙著,似是因為難以承受傷口的疼痛。

 “殿下,溪太師來了。”

 她方將懷中的孤啟放在榻上,屋內候著的一群太醫忙上前為他查看傷勢,她便聽身後的弱水如此道。

 鬱雲霽的青衣上還沾染著血跡,像是地獄裡爬出的羅剎,但此時她也來不及再換。

 手心上的血跡快要乾涸,鬱雲霽接過弱水遞來的帕子,將手上的血跡悉數擦乾,她有些擔憂的看了榻上的孤啟一眼,孤啟是為了她才昏迷在此,可她如今卻不能看護在他身邊。

 “殿下放心,王夫是失血昏迷,並未威脅到性命。”太醫丞看著她,如此寬慰道。

 “……勞煩太醫了,我還有政事在身,請太醫竭盡全力。”鬱雲霽匆匆叮囑,隨後轉身出了半月堂。

 孤啟緩緩睜開了眼眸。

 他好似聽到了鬱雲霽的聲音,他聽到鬱雲霽喚他了,可是睜開眼後,他卻僅能看見門外的亮光,光線刺得他看不清晰,卻見一片淡青的衣角,朝著遠處的亮光走去。

 “……殿下。”孤啟輕聲喚道。

 可那個身影沒有為他停留,鬱雲霽甚至都不曾看他一眼。

 他就這麼惹人厭煩嗎。

 孤啟眼前朦朦朧朧,一滴滾燙的淚從眼角滑下,肩膀好痛,但是都沒有心口痛得厲害。

 他就是這樣的賤骨頭,就算殿下再如何躲著他,他都會忍不住的湊上前。

 就像現在,他分明知曉殿下不會為他駐足,可還是盼著鬱雲霽能看他一眼。

 他肩頭的箭矢已然被去除,如今太醫丞在為他處理肩頭的汙血。

 “這傷口極深,想來傷人者是有意而為之,且箭術高超,輕功了得,竟是不曾被殿下身邊的人發覺。”太醫丞身邊的小童道。

 “此人不容小覷,但此事也不是你我可以談論的,你一介兒郎莫要跟著摻和。”老醫丞搖了搖頭,隨後為孤啟把脈,眉頭卻越皺越緊,隨後抽回了手。

 小童見她如此,開口道:“師父怎

麼了,難道王夫不只是中了箭嗎,箭上有毒?”

 孤啟合著眼眸,他對他們師徒二人的說辭並不關心,彷彿他們說的不是他一般。

 太醫丞知曉他醒了,斟酌道:“王夫,您還需多多將養著身子。”

 “有什麼你直說便是。”孤啟只覺心頭極其疲累,他什麼都不想聽。

 “這,”太醫丞看著他,許久才道,“殿下的身子本就孱弱,如今若是再不注意身子,怕是,怕是將來女嗣艱難啊。”

 這句話宛若晴天霹靂,讓他原本乾涸的心更加抽痛,孤啟呼吸也跟著停滯了一瞬。

 女嗣艱難。

 身為男子,若是嫁了女娘卻多年無所出,便是犯了七出,妻主是能隨意發賣的,若是他連個孩子都不能給殿下,將來只會被人恥笑,而殿下會不會要他也不得知。

 男子若是生育艱辛,是會被妻家嫌棄的。

 他下意識地覆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眶突然一熱,兩行熱流從眼角落下。

 “王夫莫急,我為王夫開了藥,只要王夫按時吃,忌酒忌躁,便能將身子將養好。”太醫丞見他這副模樣,又怕他起伏過大傷了身子,忙道。

 孤啟不記得他們後來如何擺弄他,為他換藥亦或是什麼。

 他只知曉,如今他一丁點用處都沒有了,他連孩子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