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九五章 洗頭

    這與西洋諸國強制讓人信天主教,又有什麼區別?若天朝和西洋人做法無二,那與夷狄何異?這不是自降身份,放著天朝不當,自己去當夷狄嗎?

    但這話,大部分人也只是憋在了肚子裡,終究沒說出來。

    然而大順的臣子終究不是奴才,有人還是有膽氣、有魄力的。即便西洋使節在側,即便明顯聽出來皇帝的意思,卻還是站了出來。

    當真有無懼之風骨。

    “陛下剛才談及漢文、唐宗,齊國公又談夷狄之論。臣不免想到宋時對唐太宗的評價。以史為鑑,臣請直言。”

    “宋人曾論,唐太宗有四大過失。”

    “其一,夷狄之輩,聚於障塞之表,散於沙漠之上,故其君臣無闕庭之禮,其士民無冠帶之制,若猿狖之在山,魚鱉之在澤也。其來不以為榮,其去不以為辱,其毀我不足憂,其譽我不足喜。”

    “而唐太宗溺於四夷之甘言,稱‘天可汗’而以臨之,屈天子之貴,下從酋長之號,以徼名於流俗之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實可笑也。”

    “其二,夏、商、周之盛,地不過五千裡。唐太宗而略取四夷之地而並置州縣,使其將士更往遞戍於風霜砂礫之野,河源險阻之上,萬里奔命,九死一生。非仁主也。”

    “其三,夷狄之性,非可以法度、風化調習之也。對於夷狄不守禮,先王一般也不會太過苛責。就像是《春秋》言‘會戎與潛’,夷狄不可以會,但他們不能以法度風化調習,不必在意。”

    “周宣王時,玁狁內侵,至於太原,宣王也沒有大怒,也不曾說什麼寇可往吾亦可往,只是驅趕走了了事,並未報復。”

    “可唐太宗就因為高句麗使者語出不遜,就憤而大怒。於是戎衣親征,涉大海,冒寒暑,至親持戈於馬上以身先士卒,吮驍將血以感厲三軍。以天朝之大,與小國爭一旦之儁。”

    “若勝,勝之不武;若敗,敗則辱國!”

    “其四,夷狄之類,非有禮義忠信之心,慈良豈弟之意也。都是迫不得已才朝貢天朝的。先王知其然,所以隔絕他們,使得他們如同‘圈豚笠彘’,心思像是圈養的豬一樣,根本不知道計謀。”

    “而唐太宗,卻廣招四夷子弟進入太學,學習天朝文化、禮儀、制度、技術,乃至於後患無窮。”

    “其後,宋之弱、四夷強,皆因唐太宗遺禍也!”

    唐太宗的這四條過失,這時候說出來,明顯就是借古諷今。

    皇帝剛剛才誇完漢文、唐宗,大臣豈能聽不懂?但既為臣子,當忠諫之言,渾然不懼,這時候擲地有聲地說出唐太宗的四條大過,前三條直指李淦。

    借古諷今,第一條對應的,便是李淦招降蒙古、出兵西域之事。唐太宗當天可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李淦也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第二條,對應的便是李淦不斷對外開戰,今天打羅剎、明天打準噶爾、後天又日本,使將士萬里奔命,九死一生,非仁主也。

    第三條,對應的是就因為琉球這點小事,就不惜開戰。贏了勝之不武,一旦輸了,天下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