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九五章 洗頭

    ()        劉鈺心道,這特麼蛋都要被扯碎了。

    覺得齊國公在胡扯的,大有人在。

    許多人心想,齊國公純粹扯淡,真當我們不讀書?齊國公根本不懂什麼叫王者不治夷狄。

    這句話的根源,出自《春秋》,記載了一件事。

    隱公二年,與戎會盟於潛地。

    這句話重中之重的這個字,在於“會”。

    誰都知道,仲尼作春秋,亂臣賊子懼。春秋是“微言大義”,每一個字,都蘊含了天地大道,絕對不會用錯字。

    在仲尼絕對正確、每個字都有大義的背景之下,這個“會”字,就出了大問題。

    諸夏之間可以會,諸夏和夷狄之間不能會。

    既然《春秋》每個字都沒有錯,而且春秋筆法之下,不合禮法的事要被隱去的。

    為什麼用了“會”這個字,而不隱去呢?

    便有人解釋道:孔孟相承。《孟子·盡心下》,有這麼一句話,孟子講學,時人曰: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引申為對夷狄的態度,也是來者不拒,往者不追。

    後來,蘇軾也做此論,說夷狄多麼可怕,不打你你就燒高香了,還想著要用中原的禮法去約束要求夷狄?你譴責夷狄沒資格“會”,人家夷狄一聽,怒了,暴打你一頓,則“其禍大矣”!仲尼深恐這等大禍,所以才用了“會”字。

    這也正合孟子之大義: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而且,以此論,《春秋》裡對夷狄的擔憂,不是擔憂真正的夷狄。

    而是擔憂諸如齊國、晉國這些“出於詐力,而參之以仁義”,不是純種的仁義中國;以及秦國、楚國這些“無恥肆行而不顧,偶爾也有秉持道義的君主”這樣的“不純的夷狄”等等,怕天下諸侯滑向“富國強兵、使用詐力、無恥肆行”的純夷狄……

    孔子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不知道。但以孔子氣概、膽魄,肯定不是因為害怕夷狄生氣‘其禍大矣’,這才用了“會”這個字。

    但問題是孔子已經死了,舉著孔子大義的人就是這麼解釋的,孔子又不能從棺材裡爬出來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別瞎說。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知道齊國公說的有些扯淡,不過大順剛剛膺懲了日本,一時間那些持“蒙元之鑑”反對開戰的人,一時間全都無話可說了。

    這一場戰勝,也讓許多人的心態悄然發生了改變。都覺得宋時覺得不治夷狄,明顯是打不過,自己找精神安慰。若能打得過,且如征伐日本一般輕鬆,還能賺到錢充盈國庫,為何不打?

    即便一些人覺得齊國公把一些大義曲解的太厲害,可礙於今天的場合,也沒說什麼。

    皇帝的態度很明顯了。做臣子的,自不是奴才,皇帝做的不對是要反駁的。

    但今天西洋人都在這,不管內心是否同意折節外交,人家來都來了,當著外人的面,不能不給皇帝面子。就算勸諫、反駁,那也得是沒有外人的時候。

    再者齊國公今天的話,實非王道,已經不是王雜以霸,而是霸雜以王了。

    秣馬厲兵,此非以力假仁?你打了人家,就算人家不適合中土的道德,你非要說適合,這可不是王道仁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