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百章 異端相見

    叫兩名士兵押送著,又讓雨森芳洲身邊的兩個年輕弟子跟著,一併送到了作為分艦隊旗艦的那艘戰艦上。

    才一上來,趙百泉見雨森芳洲穿著一身儒生青衫,頭戴儒巾,手中拄杖,見在都是儒生的面上,叫人攙扶了一下。

    趙百泉在琉球也是見過島津家的武士的,知道日本人的打扮並非如此。若是在朝鮮,見到這樣打扮的人極為常見,可這人既是號稱對馬守的側用人,顯然是倭人,竟也如此打扮,實在有些奇異。

    “你亦學孔孟之道?”

    雨森芳洲點頭道:“然。老聃者,虛無之聖也;釋迦者,慈悲之聖也;夫子者,聖之聖者也!餘之所生,孔孟為標。”

    一句話,頓時拉近了和趙百泉的關係,這一口算是標準的官話,再加上這句認為儒學勝於釋道二家的言論,讓趙百泉頗為滿意。

    “看座。你我如今為敵,不過念在夫子面上,見你耄耋之年,惻隱之心不可無也。”

    雨森芳洲拱手做謝,在弟子的攙扶下正襟而坐。

    趙百泉面色也不那麼銳利,問道:“倭國儒生所學者何?”

    “日本國儒生學業,無非三等。一曰經學、二曰史學、三曰文學。經學者,十三經也。史學者,司馬溫公有《資治通鑑》,篡要勾玄,綱立紀張,之亂存亡之理、禮樂刑政之效皆瞭如指掌;至於文學者,據經徽史,著諸話言之謂爾。”

    聽到這話,一旁的饅頭心有不耐,趙百泉卻是從臉色不那麼銳利,轉為了一種頗有知音之感,忍不住讚道:“當真若《全唐》之詩言:山川異域”。

    雨森芳洲幾乎是下意識地不約而同地與趙百泉一起說出來下一句。

    “風月同天!”

    說罷,兩人竟是相視一笑,頗有些他鄉遇故知之感。

    趙百泉這一次是來和朝鮮國交涉的,和日本國交涉的事,他是不管的。

    只是在這種地方,遇到了一身儒生打扮的雨森芳洲,心有好奇。

    正如在中國的基督徒,無意中聽到別人嘴裡說一句引字《聖經》的話,立刻便有親近之情,這種類似的感覺在趙百泉的心中生出。

    而之後關於“經學、史學、文學”的高低段位,以及文學正途應該是“據經徽史,著諸話言”這個說法,更像是趙百泉這些年來自我體悟的心得,由眼前這個倭人說出來一般。

    微笑之後,趙百泉奇道:“我聞倭國儒學不興,老先生何以學儒?”

    當即雨森芳洲又將自己如何棄醫從儒的事一說,尤其說道蘇東坡的那番話時,兩人竟又是異口同聲,不約而同。

    “學習紙費、學醫人費……”

    這種情調上的認同感,頗有些小資風調,文化人之間的格調總是這樣,用各自的知識體系像是一種圈地自萌的快意,是圈外之人無法理解的。

    也正是因為圈外之人的無法理解,又促使了圈內之人的惺惺相惜。

    趙百泉從面有一絲微笑,進化到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後,讚道:“老先生心有惻隱之心,當真已得孟子之義。我聽聞對馬不過小藩,人口不過萬餘,老先生大才,何以居於此?”

    雨森芳洲此時也在趙百泉的身上,找到了一種在對馬很難找到的感覺,他的弟子水平和他差的太遠,這種圈內知心的感覺,實在是平時所罕見,心中大快,嘆道:“吾十五有志於學,師承木下一門。吾師兄陶山鈍翁,出仕對馬。其時將軍下‘生類憐憫令’,凡活物皆不可殺,無論犬馬牛羊,雞豚狗彘,乃至野豬野鹿。”

    “對馬島上,野豬橫行,踩踏糧食,農民無法生活,可上面又有生類憐憫令,殺生者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