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七十八章 春秋大夢

    傳臚之音仍在繼續訴說著倭國的無禮,雖還未說開戰之事,但大義已據,戰端已成定局。

    劉鈺作為此次事件的核心層,自是早就知曉。早知道之後再去走一遍形式,無論如何是提不起精神的。

    唯獨能提起精神的,也就是這場皇帝之前並未說的“超越規矩”的做法到底意味著什麼。

    想到規矩,劉鈺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朝鮮使臣,一陣煩躁。

    他這個正牌的鯨海節度使,明日還要宴請一下朝鮮使臣,感謝其“對實邊鯨海提供的幫助”,以及為對倭戰爭後的朝鮮問題打個基礎,繼續嚇唬嚇唬朝鮮人。

    心想皇帝要是早點不“守規矩”,早點拿出今天這種壞規矩的膽魄,當年朝鮮“亂黨”事件,簡直堪比東學黨起義,是再合適不過的干涉機會了。

    奈何朝廷有幾個有識之士卻也無什麼大用,考慮到朝鮮這個藩屬的標杆,皇帝也不敢動作太大,生怕牽一髮而動全身。

    而且這發,還是禿頂之後就剩下不到十根頭髮裡最長的那一根。

    當初派個三五千兵馬,或是助朝鮮王、或是助“亂黨”,如今什麼條件談不下來?

    何至於這麼麻煩?

    非要守著舊規矩,這回倒好,明明軍改之後大軍東亞無敵,當初三千兵足夠把朝鮮從朝貢國變成傀儡國,現在卻還得和朝鮮扯淡。

    …………

    朝鮮使臣也是第一次看到天子能幹出這樣的事,居然直接傳臚百姓,忍不住想到那句話。

    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

    見著百姓激憤,再想想琉球子希望天子“准許駐軍、准許派三十六姓”等事,心裡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慨。

    念及自己此番來華所為之事,暗暗搖了搖頭,心中嘆息不止。

    朝鮮使臣心想,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煌煌天朝,如今卻以晉文之術,實非正途。

    天子煽惑群氓,實無王者之風。

    若是真的為了維護禮法宗藩,這便是齊桓公那樣的正途。

    可聽琉球子所說的幾條,又是駐軍、又是問日本討回琉球的財物賠款,這不就是晉文公打著尊王的名號去稱霸嗎?

    齊桓公也是爭霸,可齊桓公的本心是仁義的,是真的想要尊王攘夷的。

    晉文公也是爭霸,可晉文公的本心就是為了爭霸,是借天子之威而興霸業之名。

    諸葛亮治蜀用申商之術,可心存仁念;王安石用申商之術,可一心求利……如今天子以譎術而稱仁義,這其中的區別,煌煌天朝竟無一人看得出?

    天朝真的是為了宗藩事、琉球被欺壓而要對倭國開戰嗎?

    琉球子真的是心甘情願地來到京城,自縛請罪的嗎?

    想到這,朝鮮使臣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哀,心道滿朝文武,竟無一個忠言逆耳之輩,只怕長此以往,天朝亡矣。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天朝這是要行霸道,行霸道者非王者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