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十七章 變革的第一抹漣漪

    “若無藩屬,何以謂之天朝?不過中國爾。”

    李淦皺眉,這事的確是個麻煩。

    左平章軍國事是支持加大對朝鮮控制和開海貿的,聞言不屑道:“不朝,六師移之。朝鮮、安南,又非在海外萬里之處,焉敢不服?”

    反對的人搖頭道:“此純霸道也,必不可久。豈不聞孟子言: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霸道雖猛,卻不可久。不若修仁德,如此方為長久計。”

    “如朝鮮,縱後金逼迫,雖服而心不服,仍尊明號;如琉球,崇禎崩,雖隔萬里,仍遣使來祭唁。這就是前朝的仁德。若不然,純用霸道,一旦中原有變,恐朝鮮、安南不但不救,反而趁機割土。”

    左平章軍國事冷哼一聲反問道:“若天朝有難,朝鮮、琉球又有何用?明敗亡之際,亦不曾見朝鮮起兵救明。至於琉球,聽聞既貢大明,又貢日本諸藩。難道日本諸藩比天朝更有仁德嗎?”

    那人搖頭道:“此正合孟子所言:非心服也,力不贍也。日本國以霸道欺凌,琉球心必不服,日後若其富國強兵,必謀自立。”

    “齊宣王問孟子,和鄰國相交是有道可循的嗎?孟子言: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整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若天命在,則以大國侍奉小國,也是可以的。這就是王道。”

    “如今西洋諸國純以霸道。如今西洋諸國強,那些小國自然不敢反抗。可一旦他們不強了,那些小國必然反抗。”

    “因為西洋諸國沒有用王道。如果用了王道的話,就算那些小國日後強大了,也必然不會反抗,這就是王道和霸道的區別。”

    “所以,對於朝鮮、安南、琉球,要用王道,不可用霸道。用王道,縱然日後其國富國強兵,亦必臣服天朝;而若用霸道,其國一旦富國強兵,則必逆違。”

    “以臣所見,西洋諸國行事,純用霸道,縱一時強盛,久後必亂。若呂宋、巴達維亞、滿剌加等地,臣以為,必不可久。”

    “天子必行王道、諸侯方行霸道。如今天朝已定,若行霸道,則是自降身份。我既行霸道,藩屬亦可富國強兵,不尊天命。若強,則服;若弱,則叛。”

    李淦聞言大笑道:“卿所言極是。然太宗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依卿所見,西洋諸國所壓服者,久後必反。道理是這樣的,可這久後,是為多久呢?”

    “況且,唐人言: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明人言:王者馭夷狄,以自治為上策。那麼,到底是以權而馭呢?還是讓夷狄自治不以權勢取之呢?”

    那人卻敢於犯諫,直陳道:“唐以權馭,是故天子九遷,國都六陷。這就是純以霸道壓服,一旦衰落,四夷必瓜分其肉。歷朝教訓,不可不察。”

    “野有人言:國恆以弱喪,而漢以強亡。而漢重軍功,以至於士大夫而欲有為,唯擁兵以戮力於邊徼,久戰之下,窮兵黷武,乃至有五胡百年之禍;唐壯有安西北庭,安史之後,以致十國之亂。”

    “如今市井輿論,皆以本朝比漢唐之雄心,動輒‘醉裡挑燈看劍’、‘拓土萬里唱大風’、‘安西北庭入吾夢’。若是再行霸道,臣恐有漢唐之舊禍。”

    說到這裡,才算是圖窮匕見。

    這些年大順一直試圖用勳貴壓制文臣,屢屢露出要在江南免除優免的風聲。

    朝廷手裡又有一支和江南士大夫幾乎沒什麼交集的老五營世兵,邊關的血稅府兵、開國勳貴。

    即便為官,走的路子也是武德宮一途,根本和儒林沒有什麼接觸和關係網。

    現如今朝廷剛和羅剎打完,又有對準噶爾動刀的意思。

    可打仗是要用錢的,很多人已經察覺到了風氣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