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終章 九三年(廿二)

    然而,問題在於,新學派當年為了防止被滅殺,只教“術”而不學“道”,大部分“道”的內容,都是潛移默化和隻言片語的。

    這也是社會條件所造成的某種必然。

    就好比說。

    法革,那是一群思想家在上、平民在下,而許多律師等中層,作為思想家和平民之間的聯繫。

    所以,聖西門會說,法革那群人的口號,和他們反對的反動派的口號一樣,空洞、辭藻。

    而華革,則是本土派的哲人王,在山溝溝裡,面對著一群文盲和基本沒出過山的農民。

    所以,風格是通俗且易懂的,是甚至能讓半文盲聽明白的。

    而劉玉當初面臨的情況,就是大順允許有聖人,但一定得是死了兩千多年的聖人。

    皇權強勢。

    正值王朝中期,休養生息結束。

    加之以史為鑑,還有“復古半聖意見領袖”安漢公、還有“一人易天下之學”王荊公之類的事。

    故而,劉玉就只能以“臣子”的身份,做事。

    而“臣子”這個身份,就註定了,新學一派裡,很多話不能說、很多東西只能隻言片語、最多隻能自然秩序,上限就定死了。

    這個定死的上限,撐得起“對未來世界的美好設想”嗎?

    如果劉玉沒真的見過未來的世界,這麼這個定死的上限,撐不起對未來世界的美好幻想,最多也就是個空想——只有術而無道,也就意味著沒辦法自行的邏輯演繹出最終的結果。

    問題在於,劉玉真的見過未來的世界,所以即便是定死的上限,只有術法,那麼他依舊可以描繪出一個差不多的、聽起來並不遙遠的、似乎可行的美好的未來世界。

    所以,在大順這個縫合怪,此時早已註定的排異反應發生的時候,皇帝為什麼要大張旗鼓地把劉玉的屍骨運回來安葬?

    後世有句話講:天王殺天父,終究一場空。收拾包裹回家去,依舊做長工。

    那要是“天父”早早病死、或者自然死亡了,而“天王”依舊還能得到指引、並且有證據表明依舊是“天父”在指引呢?

    如果說,大順的實學派,有一整套完整的方法論、邏輯思辨。

    那麼,創立者也不好使,我愛我師,但我更愛真理,用方法論和是邏輯思辨,是可以推出後續的正確結果的。

    或者說,如果大順的實學派,學的是一套科學的理論,是可以通過邏輯演繹和運用方法論得出後續的結果,那麼這一套是沒有任何用的。

    但問題是……劉玉,更像一個……先知。

    而不是一個大順的思想家、哲學家。

    就像是,他可以漂亮地解出一道立體幾何的題,但他連幾何的許多基本定理都不教一樣。

    他只是個先知。

    一個“預見過未來”的、可以“用此時的詞彙形容未來”的、思想支離破碎的……先知。

    而已。

    因為沒有基本定理,所以大順走到這一步,有志之輩,迷迷湖湖,不知道該咋辦。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而這時候,自然會有很多人,覺得,若是我實學派“先知”在此,定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