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終章 九三年(二)

    楊德旺第二問:均田古有之乎?

    杜爾哥對曰:【這種假定情況,從來也不會存在。因為土地在沒有被分配之前,早已經被人耕種了】

    【這種耕種,即墾殖勞作,其本身就是分配土地和保障個人財產的法律基礎……】

    大概就是這麼一種形式,一共101個問對,詳細闡述了重農主義、道法自然、自然秩序這些東西。

    或者說,用老馬的話講,是【重農主義中更激進的頭腦,尤其是杜爾哥,完全蔑視了這個外觀(即連封建主義的皮都不披了),杜爾哥把重農主義體系,當做滲透入封建社會內部的新的資本主義體系來論述】

    歷史上,杜爾哥75年成為法國財政大臣,以重農主義為思路,進行改革。

    然而,第二年,就出事了。

    重農主義的精髓,是道法自然,亦即理想化的資本主義的自由貿易體系。

    然後,顯然,法國的歷史太短了,杜爾哥只是理解了什麼叫自由貿易,卻如此時的拿破崙所言,完全不理解什麼叫重農輕商、囤貨居奇、平糶平糴、鹽鐵之論這些爭了快兩千的東西。

    第二年,玩崩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

    在杜爾哥改革之前,存在一個真正的法國嗎?

    實際上,是不存在的。至少在經濟層面,哪有法國?法國在哪?

    實際上,當時的法國,是一個個分散的、區域的市場——這和中國不一樣,大運河廢掉之前,再怎麼樣,漕米得徵,用來保證華北地區的糧價。

    歷史上,杜爾哥的改革非常“激進”——這是相對於法國來說了。

    取消了各個地區的區域性的市場、取消了各地的交易限制,試圖構建國內統一市場。

    先開刀的,就是糧食。

    把區域性市場打破,拿糧食開刀——理論上啊,理論上,統一市場一形成,國內穀物自由貿易、取締區域性的管控,那麼糧食肯定會趨於平緩。這裡糧價高了,自然會有商人往這邊運糧食平抑糧價,無形之手嘛。

    但現實……是殘酷的。

    75年改革。

    76年就直接讓杜爾哥傻眼了。

    商人們選擇囤貨居奇,抬高糧價,資本入場操控糧價,而根本不是傳說中的道法自然,無形之手一調控,糧價趨於平穩,貴的地方立刻就會有低價糧進來……

    不是的。

    而是法國全國徹底亂套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大概是這麼回事,經濟學這玩意兒別弄那個玄妙的詞彙,其實挺好理解的。

    大概是這麼回事。

    原本吧,並不存在一個名為“法蘭西”的全國統一市場,尤其是糧食。

    而是在法國這個地理概念上,存在著甲、乙、丙、丁等等幾個區域性的市場。

    甲地饑荒了……用中國這邊的話講,叫:河西荒,則移其糧於河西。

    甲地的饑荒,不會影響到乙地;丙地的缺糧和糧價上漲,也不會影響到丁地。

    而隨著杜爾哥的改革,過分地相信、或者說,連糧食這種東西,都敢相信無形之手、自由放任,那真是嫌命長了。

    【在杜爾哥的法令之前,每個地區都面臨著自己的短缺,因此一些地區會遭受真正的饑荒,而另一些地區則完全倖免於難,並通過國家保證的穩定價格供應(王室或者叫中央政府的干預本來是被要求的,毫無疑問是可以獲得的,以確保受影響最嚴重的地區的供應,從而減輕饑荒最嚴重的影響)】

    【然而,隨著杜爾哥的自由貿易改革,穀物所有者開始通過儲存穀物進行投機】

    【而且,在努力壟斷市場時,還傾向於在收成良好的地區集體購買,以便在利潤可能更大的歉收地區出售,導致全國範圍內的價格大幅上漲和短缺(豐收地區的糧食減少導致那裡的價格上漲)】

    簡言之,這導致了一個法國之前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即:不再是區域性的糧食危機,而是因為各種管控的取消,糧食短缺很快造成了一種全國性的危機。然後,這種全國性的危機,而不是局部的危機。

    這是法國從未經歷過的:臥槽,這什麼情況?沒見過啊。這怎麼甲地缺糧,會導致全國性的混亂?

    再比如說。

    丁地,其實不缺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