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九一章 最後的鬧劇(十七)

    歷史上,滿清在這件事上,做的“挺好”——徹底破除了廣大人民群眾對帝制的迷信,並且因為它身上的異族屬性、以及不幹人事的腌臢,使得破除的過程大為加速。

    當然,缺陷也有。那就是留下了諸如“若是本族皇帝”的一些幻想,不過這種幻想問題不大,在傳統帝制的“迷信”被滿清的不幹人事徹底破除之後,倒也不可能倒退回去了。

    現在嘛,大順確實需要一個人,來接好這一棒,來完成破除舊事物的歷史行程。

    並且,這一棒,一定還要站在一個“幹人事、關注小農”的角度,至少得假裝如此。最終泡沫碎裂的時候,才能讓廣大的人民群眾,徹底破除對聖君、好皇帝的幻想。

    如《斯捷潘·拉辛》裡的那番話:“是的,我有罪,我承認我有罪。但我的罪,不是因為造反。我的罪,源於我是個傻、嗶,居然相信有好皇帝,居然以為換個仁慈的皇帝就好了!”

    當然,大順現在要在劉鈺走後,完成這個歷史行程的人,除了要破除這些對舊事物的迷信外,還得完成早期轉型和工業的快速發展,尤其是最好把蒸汽時代的重工業底子打好。

    雙重使命嘛。

    顯然,現在看來,李欗距離這個“背傳統帝制最後一口大黑鍋的最佳人選”,倒是諸皇子裡,就經濟和政策思路上,最接近的一個。

    太子不大行。

    倒不是說僅僅因為楚地激進政策那件事。

    而是因為劉鈺和太子之前深談,發現太子真的連哪怕歪經的方法論的皮毛,都沒摸到。

    比如說,修路問題。

    太子不是說不支持修路,也不是說不支持航運什麼的。

    相反,就太子在楚地的激進的改革來看,太子也並不反對支持基礎建設和運輸效率的提升。

    但思路,和李欗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欗的思路很清晰,就是跟著劉鈺的節奏,逆練老馬的學問——剩餘價值不是從流通中產生的,但是它在流通中實現。現在阻礙大順已經擁有的那些可開墾的荒地,具備產生剩餘價值的條件,最大的欠缺就是解決流通問題。而若能解決流通問題,即可具備實現剩餘價值的條件,也就可以促使資本前往,以剩餘價值為誘惑,迅速讓大順的成百上千萬的“相對過剩的人口”,成為資本主義體系中的“工資勞動者”。

    而要解決“流通”的問題,就需要搞基建、搞運輸業。

    要搞基建、運輸業,就得發展重工業。

    要發展重工業,就得琢磨資本從哪來,以及解決無形之手下資本不樂意往這些投資大見效慢的產業上集中的問題。

    而太子也支持修路,思路則更像是“修路好,所以要修路”。最多加上方便鎮壓、方便賑災、方便戍邊什麼的。

    這差距,就很大了。

    不是說太子認為的那些道理不對,肯定也是對的,總不能說方便賑災、方便戍邊什麼的,是錯的。

    甚至,方便鎮壓、方便調兵、防止造反、方便賑災、方便戍邊什麼的,本來就是劉鈺之前和老皇帝忽悠的那一套。

    亦即披著封建皇權的皮,搞資本主義發展所需條件的那一套東西。

    但是。

    太子說的都是皮。

    李欗終於談到了骨。

    就像此時法國已經開始興起的重農學派的“皮和骨”一樣。

    【重農學派體系的封建主義外觀——完全象啟蒙時代的貴族腔調——必然會使不少的封建老爺成為這個實質上是宣告在封建廢墟上建立資產階級生產製度的體系的狂熱的擁護者和傳播者】

    封建貴族老爺,是否可能對資產階級生產製度體系,狂熱擁護,甚至傳播?

    當然有可能。

    但,要想繼續往下走,真正的執掌者必須明白,這套東西的本質到底是啥。

    貴族封建老爺們可以迷迷糊糊地跟一群鵝似的跟著走,但“放鵝”的人得明白,自己該往哪走,而不是自己也成為那群鵝裡的一部分。

    既是李欗已然談到了“骨”。

    那麼,劉鈺反而問起了皮。

    遂便問道:“如此,殿下之意,除卻黃河事外,之後二十年,朝廷最應做的三件事,似乎便是其一為京城到黑龍江的鐵路;其二為從西京過隴西直至輪臺的鐵路;其三便是風帆配以火輪而可兩三月抵達扶桑的大木船。”

    “其餘諸如煤礦、冶鐵、沿途島嶼的煤站等,皆算輔助。”

    “一切,當以這三件事為重。”

    劉鈺沒有去問“怎麼修”、“錢從哪來”之類的問題。

    也沒有去問一些細節上的東西。

    而是詢問起來聽起來很泛泛的事。

    李欗見劉鈺沒有追問資本從何而來的事,轉而問起來這個,便道:“若國公這說,其實也可以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西京過隴西到輪臺,既是遷民,也是戍邊之用。羅剎國,當為日後之敵,不可不防。西域等地,數百年混亂,邊患不寧,也最應提防。”

    “至於別處用兵事,倒是不必多加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