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十八章 木牛流馬(四)

    不遠處,就是用石灰水泥搭建的車站建築,黑灰的顏色,上面掛著一個巨大的時鐘。

    象徵著工業時代的黑色煤礦和白色石灰水泥,被那些精壯的卸貨工人卸下來。

    許多等在這裡的平板車,要將這些貨物拉向城內的煤場。

    巨大的時鐘下,許許多多的十來歲的孩子,圍繞在僱主旁,像是牲口一樣等待被挑選。

    帶著一種彷彿朝聖心態的實學派的人,與那些想要前往京西敬香禮佛的京城人,混雜在一起,排在簡易的賣票口那,等待著搭乘卸完貨的車。

    或是前往京西,或是隻為體驗一下冒著黑煙隆隆前行的過程。

    維持秩序的衙役,在驅趕試圖混上車的乞丐,直接拿著棍子,朝著腦袋猛砸。

    這倒不是對乞丐本身有什麼偏見。

    而是這些去京西的乞丐,都是專業沒事找事混飯吃的。

    但凡聽到有煤礦開業,便會去喝彩。

    上來肯定唱好聽的。

    可要是唱完好聽的,不給錢,或者給的不多,便開始唱一些關於“死”、“塌方”、“灌水”之類的歌。

    其歌曰:

    一進窯廠白花花,不出黑煤盡出渣。

    披麻戴孝白花花,進去十個砸死仨。

    仨埋的、仨抬的,還有仨起不來的。

    伙房好比那棺材鋪,櫃房好比那停靈棺。

    一場設壇是四棚經,姑子喇麻是老道僧。

    重孝的不是親骨肉誒,假裝哭的眼通紅……

    谷摺

    一般來說,殺人犯法。

    這種乞丐,是開煤礦的最怕的一批人,索性給火車站這裡的人一些錢財,求求他們,幫著處理處理。

    畢竟死亡率實在是有點高,誰也不想開業就被人叫喪。

    如果不知道具體情況的人,一來到這裡的車站,就看到衙役在毆打乞丐,難免叫人覺得實在是殘暴。

    好在這裡的都是大順人,這種事見的多了,也太明白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了,故而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如今京西的煤礦去不得,這些專業的乞丐便選擇在火車站嚎。凡是遇到有招工的情況,就過去唱喜歌,要是不給錢,連煤礦都不去了,直接就在招工的地方開始號喪歌。

    一些想去做工的,或許聽到這麼一嚎,就不肯去了。是以現在不只是京西的煤礦區在抓乞丐,連京城這邊也開始驅趕了。

    既有乞丐,那自也少不了下九流唱戲的、娼妓等,他們也願意去那邊掙錢。到了那邊,唱戲的在那邊搭臺子唱戲、做娼的便在那邊租個大炕自負盈虧。那邊管的松,京城裡做這一行還得納捐。

    車站附近賣菜的、提著籃子賣雞蛋的、賣瓜子的、亦或者想要帶點什麼貨去京西礦區那邊賣的,也都聚集在這邊。

    即便鐵路開通的時間還不長,但人們已經習慣了這東西的存在,並且開始適應這東西存在下的生活。

    然而,有這種東西存在的生活,未必就全是好的。

    當劉鈺和牛二抵達這一處車站的時候,即便很是精簡了隨從人員,但畢竟這裡的人有很多學實學的,自認得劉鈺。

    拜見之後,看似一切如常。

    卻不知遠處的人群中,一些人聽到劉鈺的名字後,咬牙切齒。

    一個叫祥子的中年人,聽到遠處在喊興國公的時候,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旁邊的幾個人,也是小聲罵道:“這人什麼時候死?怎麼還活著?狗賊,奸臣!”

    咒罵的人不止幾個,而是很多人,只是看著遠處衛兵的槍與刺刀,只得低下頭,繼續背起沉重的煤筐。

    祥子在鐵路修通之前,是個京城裡很常見的趕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