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十八章 木牛流馬(四)

    來應聘的孩子和家長,絡繹不絕,十歲大小的孩子,一個個被家長領著,來到火車站前的招募處,不斷地說著好話,希望招募的人能把自家的孩子收下。

    最好是去煤礦幹活, 那裡工資最高。

    最差的,就是去搓煤球了,這個雖然也確實能解決家庭的困境,冬季畢竟還是要燒煤取暖的,但相對於在煤礦幹活來說,賺的還是太少了。

    正如劉鈺在松蘇改革中,加了一條, 女子上工的工資, 由其父母或者公婆領一半。很是緩解了松蘇地區的棄嬰率,尤其是棄女嬰率得到了很大改善,而且一些育嬰堂什麼的也開始有人經營了,畢竟年紀一到就能幹活。

    一半來說,老鴇子買人,都得十歲左右,長開了,最起碼模樣得周正,才買。不然的話,好人家成年的都一堆的,自小買的定是要培養成高價商品才行,不然不賠了嗎?

    松蘇地區紡織業的發展, 使得其實即便自小養育,長大了之後當牲口一樣包身賣出去, 也是掙錢的。所以棄女嬰率和棄嬰的死亡率, 大大降低。

    資本把人異化為待售的勞動力,而代售的勞動力, 是可以根據市場走勢、糧食價格、工資水平等, 算出來收養一個孩子是賠錢還是賺錢的。

    在京城這邊, 也是類似的。

    鐵路的開通,煤的使用,煤礦和石灰礦的開採,以及冶鐵規模的擴大,鐵爐子的普及,水泥的出現,煙囪的普及,都讓原本“毫無價值”的小孩子,擁有了一定的價值。

    這裡和關東不一樣,關東的土地比較多,孩子就算是不上學,去地裡割豬草餵豬、放牛、放羊,或者秋天去拾豆子挖土豆,給家庭創造的價值,一般來說也比在京城搓煤球高。

    然而京城附近,富的是真富,窮的也是真窮。窮的佃戶,就那麼點地,別說去撿豆子,就是拿舌頭一顆顆地舔,三五畝地,七八畝地,也很快就舔完了,根本創造不出來啥價值。

    已經到了小農生產的極限了——這絲毫沒有吹噓,大順此時的畝產,就是世界第一,包括號稱為工業革命打下基礎的英國農業革命,畝產依舊不如大順,數據在那擺著,要超過大順得等智利的硝石礦大開發做肥料的時代了——在這種極限狀態下,增加勞動力是沒有任何卵用的。

    當然這是說在小農狀態下,如果組織起來把那些無效勞動,轉化為修水利工程和灌溉,那當然是可以繼續提升產量的。問題在於就大順這稀碎的組織能力,能守著這麼大的底子收稅快要收不過英國的狀態,這本身就是痴人說夢。

    這時候弄個孩子,養在家裡還吃飯,著實不如送去煤礦幹活,還能貼補家用。

    看著眼前這種勃勃生機的景象,牛二還是挺激動的。

    他不知道未來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

    但從松蘇等地的經驗來看,大量的開始僱傭童工,似乎好像也算是新時代的一種標誌。

    畢竟人不可能去想象沒見過的東西,他一看到這些在松蘇見過的熟悉場景,頓覺這裡的工商業發展的很好,距離未來更近了一步。

    畢竟從始至終,未來什麼樣是看不到的,只是劉鈺描繪出來的。歐洲現在也沒先進到哪去,全憑想象。

    既是想象,那麼這個畫餅畫出來的純粹生產力角度的未來應該有什麼樣的特徵呢?

    從松蘇地區的經驗來看,得有三個表面的特徵。

    黑煙。

    閒民。

    女工和童工。

    這裡是火車站,黑煙肯定有。

    這裡需要把煤分裝運送,閒民當然有。

    再加上這大量的童工,這可不就是牛二眼中的勃勃生機、萬物竟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