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十五章 木牛流馬(一)

    對大順而言,道德、說教、理想國、三代之治這樣的設想,不要太多。

    大順在歐洲的啟蒙運動中,其實是兩幅面孔,更像是後世蘇、美的結合。

    伏爾泰的誇獎,是為了創造一個理想國,是天真地設計一個新世界,並且渴望一種“它種文明”的理想化。

    孟德斯鳩的諷刺,是為了借中諷法,《論法的精神》裡的中國製度,也是對教會的一種隱喻。

    狄德羅對儒學和佛教的爭端的闡述,也是將佛教和原始自然神的儒家,做了個切割,借佛教諷刺封建迷信。

    好的,壞的,都是她。

    但無論諷刺還是誇獎,終究還是以一個“迷信的無神論者”為相對歐洲的高等文明的為基礎的。

    這個高等文明,他們有著自然神論的觀念、崇拜孝順、公平、道德、認可天賦人權或者壓根不需要認可,尤其重要的是【無需在人的問題上,仰仗神啟這種說法】,人就是人不需要上帝賦予你是人的權利,也就不需要神啟。

    這種啟蒙,當然對歐洲是有巨大意義的。

    但在大順,與過程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卵用。比如神啟、神賦人之權這些東西,在大順壓根就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玩意兒。

    大順認可結論,但不認可推理過程,這是大順此時拔苗助長式的實學風氣的特色——比如大順實學派的所有人,都認可萬有引力,並沒有多少“宗教”上的阻礙,因為這很正常,而且絕大多數學實學的也沒看過那冊《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而此時萬有引力在葡萄牙依舊是要上宗教審判所的,在法國也是剛被伏爾泰和情婦翻譯成法文,蘋果的故事才開始大規模流傳,這也很正常。

    宗教影響的程度不同,所謂啟蒙的側重點,也就不一樣。各有特色而已。

    同樣的,讓大順的人,接受從經院哲學,引申出的突破天啟,再到天賦予人之權這樣的推理過程,其實在大順真的是說不明白的。

    遠不如造反有理這樣的道理,更容易說清楚。

    法國咖啡館裡現在在討論的那些東西,能否解決大順這邊頭頂上可以預見的幾個大事?

    或者說,法國咖啡館裡討論的那些事,能否讓大順達到資產階級和小生產者相對封建貴族的力量對比?能否讓大順按照2600萬人3.5億畝耕地的人均資源配置?

    比如,隨時可能大決口,直接改道北流的黃河,這個能解決嗎?

    比如,人口不斷滋生,畝產其實比英國農業革命後的畝產高得多,但依舊常年災荒,動輒大飢的問題,這個能解決嗎?

    比如,能否解決土地兼併的問題?

    像是牛二這種實學出身的、被劉鈺影響頗多的、典型的大順這邊的啟蒙分子,他們對世界的理解是粗陋的,但卻有一個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模糊概念:

    即:商周、春秋、兩漢、隋唐、宋、明……不管是賦稅制度、財產製度、土地所有制、工商業、貨幣上,都是不斷變化的。

    他們確信,物質的改變,將會產生一種與新時代適應的,賦稅、財產、土地所有制、貨幣、乃至於朝政、官員選拔的變化。至於會變成什麼樣,他們只是模糊地,按照歷史傳統去認為,屆時,自有周漢之別、漢唐之別、唐宋之別、宋明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