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二九章 濟天下和利自己

    松蘇模式能給出的答案,是不要解決問題,把人解決了就好。

    鼓勵兼併、鼓勵放貸、放棄實物稅、推廣金屬貨幣,最終形成大地主種棉花種稻米出口大順。朝鮮國要做的,就是在“東學黨起義”爆發的時候,請宗主國出兵。

    正宗的南轅北轍。

    當然,程廷祚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也肯定想不到這一步。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劉鈺之前在松蘇地區還真的講過朝鮮國的問題,而且當時講的還很溫柔。

    溫柔到,聽起來,當時劉鈺的意思是很寬容溫和的。

    認為應該鼓勵朝鮮國的儒生來留學,學習實學。

    比如學習怎麼種大米、怎麼修水利、怎麼種大豆、怎麼種棉花、怎麼造水車等等。

    這聽起來還是很符合顏李學派的“實學”主題的,覺得這不是挺好的嗎?

    至於這背後的潛臺詞,實質上程廷祚終究還是舊時代的餘黨,還沒有看明白松蘇模式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社會運行的邏輯到底是怎麼樣的。

    他這種舊時代的餘黨,仍舊在考慮一個可能。

    也就還是劉鈺信上說的三條路。

    是不是,某種改良後的儒學新派,可以覆蓋生產力原始的檀香山、也能覆蓋地主佃農小農穩固的河南陝西、還能覆蓋基本剝離了小農經濟捲入世界市場的關東松蘇南洋、進而解決松蘇地區工場化之後出現的新矛盾、同時還能解決朝鮮琉球日本的困境、順帶還能在信仰宗教問題上抵禦天主回教新教的侵襲?

    既不想代表某個階層的利益,而是追求全能、聖道,那就只能繼續考慮、嘗試這種可能。

    …………

    數日後,上海。

    一些人簇擁著劉鈺,在查看剛剛竣工的大順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公共建築群。

    包括一片圈佔土地後規劃的公園、藏書樓、萬國博物館等一系列建築。

    簇擁在劉鈺身邊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一次皇帝南巡,劉鈺肯定是要離開江蘇的,不可能再在這裡繼續停留了。

    即便皇帝不說,劉鈺也要主動離開。

    畢竟,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政策傾斜、以及強制性地關閉廣州福州的貿易口岸等等個因素的作用下,憑藉著前鐵路時代最優秀的水運交通網,江蘇已經真正意義上成為天下財稅之半了。

    每年要為朝廷國庫或者皇帝內帑,提供數量驚人的白銀。

    縱然無險可守,縱然在這裡做事的人都沒有兵權,但也不可能一直在這種地方了。

    剛剛竣工後的這片公共建築群,不久之後,會作為皇帝接受“萬國來朝”、大閱陸軍的地方。

    足夠的空地也是通過圈佔土地解決的。

    好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強行圈佔了足夠的土地,伴隨著貿易發展城市擴張,當初花了錢圈佔的土地,現在價格水漲船高。

    顏李學派的王源提出的房屋稅設想,也在這裡進行了嘗試。

    伴隨劉鈺視察的,既有官員,也有省內的豪商。

    似乎多少有點“安排後事”的意思。

    當初皇帝塞過來的一些人,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也都成長起來了。

    至少明白瞭如何管理這幾座快速發展起來的、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城市了。

    這一次皇帝南巡,商賈們“主動”踴躍助捐,為皇帝南巡準備接待費用。

    和上次完全不同,上一次是皇帝允許他們去南洋,不用管接駕的事。而這一次,皇帝沒說,商賈們便“主動”出錢。

    大部分人內心並無惴惴,覺得一切已經走上了正軌,最艱難的轉型期已經基本熬過去了。

    唯獨就是日後這裡的特殊地位,恐怕不是一個節度使能勝任的,節度使的級別已經不夠用了。

    如今名義上還是林敏做江蘇節度使,但現在誰都清楚,改革完成後的江蘇,朝廷無論如何不可能交到一個節度使的手裡了。

    官場上,自有諸多猜測,這塊大肥肉會落在誰的手裡。

    市面上,影響倒是不大,覺得無非是蕭規曹隨那一套,按著這一套來,眾人早已習慣。

    即便來個貪腐之輩,這和以前也已不同。衙門手裡當初圈了不少當時不甚值錢的土地,現在地價高昂,縱然貪腐,也不會如過去一樣增加攤派之類。

    眾人緩步來到了公園內的小土山上,遠處工業區已經出現了一些聳立的煙囪,冒出黑色的煤煙。

    即便當初佈局的時候考慮到了風向問題,依舊還是會嗅到淡淡的煤塊燃燒的煙味。

    劉鈺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是滿足。

    這些冒著冒煙的煙囪,很多事催動蒸汽機的。

    但因為大順的特殊性,這些蒸汽機大部分都不是與紡織業相關的。

    他念念不忘的機械紡紗機,已經有些眉目。

    松蘇地區的紗荒,已經漸漸浮現。從過去的四人紡、一人織;提升到瞭如今的十六人紡、一人織。

    重新塑造的以出口導向為主的紡織業基礎,棉紗產業一開始就採取的是工場制,基本控制了長絨棉的紡紗環節。

    一旦機械紡車研究成功,轉型會十分的順滑。

    很俗的一句話叫時代的車輪開始轉動,現實是真的已經開始轉動了,即將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最終結果,將直接決定大順日後的發展。

    他雖廟算在握,覺得必勝,可內心終究還是有些忐忑。

    眾人見他閉目深呼吸,轉而嘆息一聲,也不知他是捨不得這裡,亦或者是對將來回京的日子有什麼擔憂,是以並不敢說什麼。

    這話不好接。

    接不好,難免引起皇帝的猜忌,亦或者明明是好好的拍馬屁,結果拍到了痛處,惹了許多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