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二九章 濟天下和利自己

    這個答案,並不是完全符合權哲身的設想。但想著若去松蘇,也正好有機會說不定跟著孟松麓見一見興國公,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單就現在眼見的一切,不可謂民不富庶。

    只不過聽起來,好像過程過於痛苦,代價也很大。

    按程廷祚的意思,似乎是說,只要找到一條不需要流血、鎮壓、苦痛、強制移民、遷徙、流放、處決、被迫退租入工廠做閒民的路,達到現在這個效果,就是成功。

    他不反對現在的結果,只是認為過程過於粗暴,不夠柔和。

    松蘇一飛沖天、揚州九天落地的巨大反差,或許是有辦法既讓松蘇一飛沖天、又不讓揚州九天落地的。

    總體上,既是要融入已經木已成舟的松蘇資本的體系,那肯定是要發展工商業的。

    只是,程廷祚等人雖講實學,但受制於舞臺高度,距離決策圈終究太遠。

    有些事,他並不清楚上層的一些分歧。

    比如朝鮮國開埠,按說朝鮮國要發展工商業,也是一條路。

    可事實上,大順朝廷這邊又多次給朝鮮國那邊施壓,並不支持朝鮮國開放礦禁、採掘銅礦金礦。

    這事兒,追其根源,源於緬甸和大順交界區的茂隆銀廠問題。

    茂隆銀廠的情況,就是伴隨著大順需要鑄錢,導致雲南出現了大量的礦工。

    大量的礦工尋找新礦,不斷往邊境延伸。

    往邊境延伸,使得茂隆銀廠地區的漢人數量急劇增加,因為挖礦冶煉組織這些,只靠當地土司是不行的,漢人礦工在當地確實掌握著先進的生產力。

    這些問題,大順看在眼裡,明白對於苦寒地區、邊遠地區,開放礦禁會極大地促進移民。

    放到朝鮮國,易位處之,大順這邊也就不免有所警惕。

    本來,越境採參之類的事就不少,隨後又有逃亡過江聚集村落之類的事。

    而朝鮮國的金銀銅礦,基本都在北邊邊境山區。

    真要是放開礦禁,人呼啦啦地湧過去,邊境地區更看不住了。

    朝鮮國自己有金銀銅礦,雖不多,但確實值得開採。就在北部的邊境山區。

    大順這邊看到了茂隆銀廠的情況,眼睜睜看著伴隨著開礦業的發展,數萬礦工、十萬農民在周圍扎堆,於一群土司中形成了一股勢力,為大順日後南下緬甸地區創造了優良的基礎。

    朝鮮國若是開礦,只怕也會復刻類似的道路。本身邊境地區就是苦寒之地,大順的資本不肯去,因為沒有運輸線,種了東西運不出,只肯在遼河流域到處圈地。

    朝鮮國的逃亡百姓越發的多,最終在邊境這邊聚集成村鎮,以後都是麻煩。

    現在是否郡縣化還是以後要解決的問題,大略上還沒定下來,大順這邊也不是沒和朝鮮國扯皮過。

    大意就是朝鮮國可以放開礦禁,但允許大順商賈投資、亦允許大順礦工前去挖金。

    那顯然,朝鮮國不可能同意。大順這邊施壓也不能太過嚴苛,面子還是要留幾分的。

    索性,那就讓朝鮮國繼續保持礦禁,免得呼啦啦地往邊境地區湧去一堆的人。

    這實際上就把朝鮮國發展的路堵死了,這不是後世可以靠高積累快速狂追工業化的時代。

    這是個因為一個省的手工棉布,都能導致亞洲歐洲極大強國可能互相開戰的時代,市場就這麼點。

    按照亞當斯密學派的看法,各國分工,總有自己擅長的、別人不擅長的,最終達成一個平衡。

    但他的這一套理論,原本歷史上尚且需要在“荷蘭的航運業被英國奪走後能幹什麼”,和“中國的貿易品對歐洲擁有碾壓的價格和質量優勢該怎麼辦”這兩件事上,瘋狂打補丁。

    況於此時的情況已大不一樣。

    朝鮮國的幾大優勢產業,如人參什麼的,又不是東北地區種不了,只是因為劉鈺為了“惠”法,壓著沒讓發展。

    搶紡織業,更搶不過。

    種棉花倒是可以,問題是種棉花出口,以現在的糧食單位畝產,朝鮮國先照著去掉三分之二的人口來吧。

    實質上,再走下去,就一條路了。

    那就是繼續擴大開埠,大順獲得在朝鮮開礦的特權,大順的資本和人口湧入朝鮮北部,發展礦業,挖金子,促進冶鐵煤礦等重工業發展。

    這可比去大洋洲或者舊金山之類的地方挖金子,更有吸引力。

    但朝鮮國肯定也不傻,這就等於漢四郡歸順了,可不是簡簡單單禮政府幾句話就能解決的。

    除非一戰打完了,大順才有餘力關起門好好玩弄一下藩屬們。

    所以,實質上,程廷祚給出的答案,是一場空。

    這是個閉環。

    想發展,就要關門,關開埠,放開礦禁。

    而這,又必然觸怒大順。

    大順都城不是在金陵,而是在北京,對東北方向有非常、非常、非常嚴重的明末後遺症,十分敏感。去朝鮮可比去南洋近得多。

    想要武力抵抗,讓大順知難而退,前提又得是關開埠、開礦禁、積粟米、造兵工廠。

    實際上,在大順趁著奧王繼承戰爭的機會下南洋,奪取馬六甲,禁教拒敵於馬六甲之外的那一刻,東亞問題已經註定了。

    無非是形式上的區別。

    是郡縣化,還是保留藩屬國地位但打開資本投資特權的區別而已。

    至於說現在,程廷祚讓權哲身去松蘇尋找答案,其實找不到答案,至少找不到權哲身想要的答案。

    星湖學派想找的答案,是怎麼防止土地私有制開始出現、土地兼併、農村開始放高利貸而導致的底層極端困苦的解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