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零七章 上國心態(五)

    “閒民者,或助力於農圃;或助力於虞衡;或助力於工商;或助力於芻收。”

    “其筋力勞苦,有甚於常職之民。”

    “先儒以為,閒民者,身無職名,白日依枕,終歲閒眠,故曰閒民,此真大謬也!”

    “先儒枉疾此輩,每欲懲之酷罰,豈不怨哉?”

    其實這也算是孟松麓的學派,在對著虛空輸出。

    先儒所言的閒民,和現在的閒民,本質上沒啥區別,但社會基礎的變化,使得發生了區別。

    什麼是閒民?

    指的是封建社會里,士農工商等等包括那些賤籍之外的、沒有“常”職的人。

    按照這個定義,在工廠裡做工的,在碼頭上扛活的,其實都是“閒民”。

    說是農,有地嗎?

    說是商,有產嗎?

    說是工……工人和工匠小生產者,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沒有任何的產業,也沒有任何封建社會的傳統職業。

    得業則生、失業則死,這就叫閒民。

    在土地還有很多的時候,對先儒而言,閒民當然是應該去墾荒種地才對。要不閒著在城市裡晃盪,也沒有個常職,這不是“身無職名,白日依枕,終歲閒眠”是啥?

    而現在……實際上從明晚期開始,這個先儒的定義就已經開始有些“和現實脫節”了。

    農圃、工商、芻收,都很容易理解。虞衡者,天官大宰的下屬官員,掌管山川林澤,官名代指,值的就是林業、林業附屬的狩獵、採集、藥材等行業。

    這番其學派對閒民的“正名”,既是因為學派一貫的思路;也是因為江蘇改革的社會現實。

    當初李塨琢磨著均田策略的時候,就考慮過。土地其實是不夠用的,多出來的人幹啥?

    那李塨是大順開國之初的人,那時候百廢待興,商品經濟也遠沒有經過二十多年折騰後的江蘇這麼發達。

    他不是沒想過,不能授田的多餘人口,便考慮“轉業”,為士、為商、為工等。

    但那時候,他認為,或者說不只是他認為,而是所有人都必然認為,士、商、工,能容納多少人?

    根本不可能嘛。

    也正是因為這個解決不了的死結,使得李塨最後搞出來一個可能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扯淡的均田方案,也就是好田五十畝、劣田百五十畝,待劣田變好田再均分五十畝……

    實際上,其實這個問題,就算此時的江蘇,也壓根沒有解決。

    單單揚淮等地的大約一百五十萬人,也壓根不是全都成為“無產”的閒民。

    而是絕大多數,不是被扔去了東北,就是扔去了南洋,外加大約四萬平方里的鹽蕩區,以及靠著大量的基礎建設維繫著這些“閒民”有事做。

    改革可不是隻涉及到揚淮地區,江蘇幾府,都有不同的問題。

    數量可絕對不止一百五十萬人,實則更多。只不過因為揚淮地區的改革過於激進,漕運業和鹽業,兩大支柱產業都被劉鈺廢掉,而且是在數年之內完成的,問題之大可想而知。

    其餘府縣的問題,只是相對而言,沒那麼激烈而已。

    此時世界就是這麼個現實,百年前荷蘭一小片地方想吃飽,就直接引爆了歐洲為爭奪市場的幾場戰爭,英法西輪番下場。

    江蘇這麼多的人口,要是超半數都是“閒民”,而且暫時有活幹餓不死,閒民沒變成起義軍,那估計得吃下半個世界。

    劉鈺非要聯法打印也是因為這個社會變革,必要死人。要麼孟加拉大饑荒,死掉一千五百萬人,瓦解掉原本的棉紡織業經濟,讓大順的閒民有事做而不是選擇起義;要麼大順自己死人,內戰爆發,農民起義,死個七八千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