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七八七章 工業革命(四)

    冬天冷,意味著棉花需求量大;夏天熱,意味著可以種糧食換棉花。

    而南洋的稻米種植園、運河被廢、漕米轉移,使得蘇南脫離了成為“農業大省”的命運。

    至少在朝廷層面,不需要擔心“改稻為桑”的糧食不足問題了。

    “感謝”荷蘭人,在南洋折騰了近200年,初步瓦解了南洋的村社經濟,使得印度棉布在南洋打開了市場——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大順下南洋,直接繼承了南洋的印度棉布市場,江蘇布取而代之。

    而從山海關到黑龍江的廣闊土地,不存在男耕女織、小農經濟的條件。為大順提供了一個幾百萬平方公里的、擁有海運和冬季高速公路的廣闊的輕工業品市場——在軸承、滾珠技術出現之前,滑動摩擦力的馬拉爬犁的運力,高於車輪。

    當這一切都解決之後,伴隨著惟新五年劉鈺在江蘇的改革全面完成,大順的工業革命也就順理成章地出現了。

    伴隨著蘇北圈地種棉、改良土地的需求,所引發的連鎖產業鏈上下游發展,就是工業革命。

    在南通,每年大約會新增8000臺鐵輪飛梭織布機,流入到蘇南周邊的鄉村。同時還有5000臺,進入城市的手工業工場。

    在東北,從營口到黃龍府,每年大約新增幾十家的大型榨油廠、釀酒作坊、蒸汽機帶動石磨的麵粉廠、馬匹養殖、亞麻梳麻、柞蠶繅絲、木焦油作坊,以及沿河的商業服務業發展。

    在京畿、天津發展起來的冶鐵業,每年要為這些榨油、蒸汽機、鐵輪織布機、馬拉脫粒機等,提供更多的鋼鐵;造船廠要為不斷發展的運力,提供更多的帆船。

    在蘇南,要為這些棉花生產更多的腳踏紡車、軋棉機、梳棉機;要有更多的碼頭工人搬運貨物;要建立更多的油脂產業的蠟燭廠、肥皂廠;要為逐漸發展的城市和富裕人口,提供更多的玻璃窗;要為這些玻璃窗,開採更多的芒硝,或者建立更大的硫酸工業為原始制鹼法提供原材料。

    在徐州,要為海州的曬鹽場、蘇南的輕工業,提供更多的煤,以及購置更多的蒸汽機用於煤礦排水。

    在松江府,要為這些逐步發展的產業,配置資本,富集資金,投機炒作,並且不斷投資到基礎建設中,比如徐州到海州的運煤運河、馬拉鐵軌路建設。

    在南洋,要為需求極大的造船業,提供船索黃麻、帆布材料、檜木柚木;要為蘇南日益進行的改稻為桑、改田種棉、生活水平進步、以及京城所需漕米,提供更多的稻米種植園,甘蔗種植園。

    在朝鮮和日本,要為大順發達地區逐步提升的識字率,提供更為廉價勞動力所生產的紙張,土佐和平壤的造紙業是為數不多還能和大順競爭的產業。

    應該說,他們在造紙業上,卷贏了大順。代價是他們試圖建立的甘蔗種植、棉花種植、伊萬里燒瓷器等產業、絲綢製造等,被大順全滅在了起步階段。

    事實上,任何幻想著在18世紀的中國,直接搞紡織機械化,尤其是織布機械化的設想,都會遭到現實的毒打,會被世界上最堅強的小農經濟男耕女織教做人。

    從而深刻理解什麼叫“張之洞創建的湖北製造局的機械紡織,只能以低於成本價的價格賣棉布,幾近破產”。

    什麼叫“只有在大災之後、赤地千里、土地荒蕪的狀態下,才有可能改良棉種成功,推廣長絨棉”。

    以及什麼叫“溫情脈脈和和稀泥傳統導致的淮南墾荒最終滑向了傳統租佃制,使得佃農不願意種植長絨棉,因為地租強迫制下只有秸稈全都屬於他們,於是他們三天做一頓飯,將秸稈運到上海去賣——本土棉產棉不行、纖維長度不夠,但秸稈夠多;長絨棉不能密植摻雜副作物,而副作為不納入地租範疇”,以至於改良到1933年,長絨棉在江蘇的種植面積全面下滑;上海家庭有37.7%使用棉花秸稈做飯取暖,之所以這麼“低”,是因為普遍貧窮,住房面積太小,秸稈太佔地方堆不開,不得不買體積更小的煤。

    任何幻想著著在18世紀的中國,搞珍妮紡紗機,甚至幻想這玩意兒就是工業革命的設想,也都會遭到現實的毒打。

    深刻理解號稱英國棉紡織業開端的曼徹斯特法案能獲得通過的原因,是“曼徹斯特、蘭開夏的棉布,不是真正的棉布,只是傳統的毛麻紡織品的一種變種,因為必須使用麻紗和羊絨作為經線以獲得足夠的強度,它不是棉布,所以可以繞開棉布禁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