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951章 撒旦與震旦

    當然能,捨棄神聖性,捨棄普遍適用性。

    用和其宗教完全相悖的實用主義。

    就挑明瞭說:窮則重商主義、達則自由貿易,我就是為了本國的利益著想,本國利益至高無上。

    這樣一來,不管是笛福,還是亞當·斯密的那一套中英貿易的拙劣解釋,就都可以解釋了。

    但是,這就捨棄了神聖性、捨棄了普遍適用性,也就捨棄了“天賦的正義”。

    那法國為了保護本國工業,該不該打擊英國,是不是對的?顯然是嘛,本國利益為上嘛。

    印第安人反殺北美殖民者,剝掉殖民者的頭皮,是不是對的?顯然是嘛,本族利益為上嘛。

    日本禁絕基督教,驅逐切支丹教徒,屠殺島原教眾,是不是對的?顯然是嘛,本國利益為上嘛。

    荷蘭在安汶島搞屠殺,抓了英國商館的人,全都弄死,是不是對的?顯然是嘛,本國利益為上嘛。

    捨棄神聖性和普遍適用性,就要捨棄“天賦正義”,而捨棄天賦正義是要下地獄的,所以不可能捨棄神聖性。

    大順這邊的高官來到新教國家,覺得雞同鴨講根本講不明白道理的根源,就源於此。

    這也就是為什麼會出現這邊高喊自由貿易,那邊要求禁止

    棉布;這邊高呼自由貿易,那邊給出的方法看起來純粹扯淡……類似的這種正常中國人根本無法理解的邏輯。

    中國是找不出類似的詞彙來形容這種邏輯的。

    看起來,最接近的詞好像是“既當又立”。

    實際上差了十萬八千里。

    既當又立的前提,是內心知道“當”是不對的,否則還立什麼立呢?

    如果內心認為“當”是對的,而且虔誠地相信自己有資格“立”呢?

    笛福到死都覺得,羊毛、呢絨、還有他念念不忘的陶罐,在中國賣不出去,是因為中國這邊“違反了上帝的安排,沒有自由貿易”。

    但問題是,不管是大明還是大順,哪怕是歷史上的滿清……說好聽點是對貿易品和本國經濟自由放任,說難聽點就是壓根沒感覺到關稅的重要性,更難聽點就是根本不配叫中央集權政府以至於根本管不了。

    統治者根本無法理解什麼叫“重商主義”、什麼叫“關稅保護”——啊,積累貴金屬還需要海關政策配合?

    不對吧,明明不用啊,只要做生意那邊自動就把貴金屬送來了啊?甚至不讓他們貿易,他們還送禮行賄非要給我送白銀啊。海關的意義,不就是收稅進國庫的嗎?關稅居然還有別的意義?真是千古奇譚,聞所未聞。

    曼徹斯特棉布,就不算運費,開蟲洞傳送門,最便宜的14便士、168文錢三尺。

    質量更優的魯西南土染藍布,17文錢一尺51文錢三尺。

    按照中國人的思維模式,覺得如果自由貿易如果真有神聖性,那不是正好說明英國紡織品在中國賣不出去,體現了自由貿易的神聖性嗎?

    棉布、呢絨什麼的,就還能理解,畢竟在歐洲賣的挺好的,盲目自信點,也能理解。

    但他念念不忘的陶罐是什麼鬼?怎麼來的自信,隔著遠洋幾萬裡的陶罐,能在中國這個瓷器之國傾銷?

    現在大順西洋貿易公司的船,已經到了阿姆斯特丹。貨物拍賣會的新聞整天在報紙上霸榜。

    殘酷的現實,讓夢魘降臨在他們的頭上,信仰和現實的反差,使得一個個如同精神分裂。

    大順不再只是東方故事裡的背景板。

    不再只是貴族老爺建造的“sharawadgi”非對稱美學風格的東方園林。

    不再只是下午曬太陽時候喝的來自武夷山的紅茶。

    不再只是昂貴且華麗的晶瑩瓷器。

    而是一個走出了背景板,參與了俄國政變、煽動了荷蘭政變、把貨船開到了阿姆斯特丹的、從虛幻幕影凝聚成實體的這麼個真實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