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節 臨淵而言——張知言番外




    不顧他紅白交加的面色,我轉頭對何聆說:「手鍊染上墨水,洗乾淨不就行了嗎,你把墨水倒別人身上算什麼?」



    「這可是你給我的生日禮物,就被她這樣糟蹋,我氣不過。」何聆伸手,我看到一個染著墨水的銀白鏈子,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身後響起怯弱的聲音。



    我回頭,正對上何念發紅的眼眶。我一愣,莫名就想起了當年那個躲在桌子下的何聆,也是這般怯懦。



    看著何念樸素破舊的衣服,我就明白了她的艱苦,再看看何聆一身名牌,拿著價值不菲的手鍊憤憤不平,我頓時生出幾分尬意,終歸是何傢俬事,我管不著。



    「你不差這一兩個首飾,她說了不是故意的,你還把墨水倒在她身上,你自己說,你做法對嗎?」我繼續對何聆說道。



    「她就是故意的。」何聆還是不服氣地說。



    我頓時感覺有點頭疼,就像是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我冷了語氣:「給人家道歉。」



    何聆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卻是毫不動搖,卻見她拒絕道歉,氣呼呼地跑開了。



    旁觀的人散開了,我沒有去追何聆,現在她越來越任性了,性子真是要好好改改了。



    一旁的何念喏喏地開口:「對不起。」



    看著謹小慎微的她,我莫名有些心虛,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欺負了別人家孩子,結果還是別人過來道歉。



    我遞給她一張名片:「何聆不懂事,我替她說聲抱歉,這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你打給我,我賠你衣服。」



    何念接過名片,卻是開口:「不必了,我這衣服穿了很多年了,不值錢的。」



    想起何聆驕奢淫逸的富家小姐生活,我心裡嘆了口氣。何念並沒有主動聯繫我,我只能讓秘書給她送了些新衣物,當然是揹著何聆那個小祖宗,何念也打了電話過來道謝。



    卻不知何聆從哪裡知道了這件事,找我鬧了一場,我發現我和她之間越來越講不通道理了。



    張氏企業每年會做慈善,其中包括資助貧困學子,何念竟然出現在資助的名單裡。秘書本來顧忌何家想去掉,我想起見過的何念,就阻止了秘書的舉動,何念家裡確實算得上貧寒了。



    卻不想因為這件事何聆又找上了我。



    「知言哥哥,你為什麼總對那個何念格外不同?」何聆滿眼憤恨。



    我嘆氣開口:「此次資助名單裡不止何念一人,是你總去關注她的。」



    「不一樣。」何聆不服爭辯,「知言哥哥你對她就是不一樣,何念她在學校處處和我作對,現在她還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何聆。」我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嚴肅,「據我所知,可是你在學校天天針對何念,我因為忙沒有說過你,現在你現在還學會了惡人先告狀?」



    我以為她低頭不語,是默認了我的話,知道自己做錯了。然而我卻想錯了,接下來我頻繁地看到她欺負何唸的場面,有時是她,有時是她的狐朋狗友。



    我的耐心也逐漸被她越來越過分的行為消磨殆盡,或者我該找何叔叔說一下了。



    在何家,我剛開口提了何念,何叔叔就轉移了話題,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我只能不再多言。



    離開何家時,何聆卻追了上來:「知言哥哥?你是不是想讓何念進我們家大門。」



    看著她紅了眼眶,我心裡不忍,總歸我還是向著她的:「沒有,只是何念過得太艱難,你天天無憂無慮大手大腳,她可是緊衣縮食……」



    「她又和你說了什麼!」何聆尖聲打斷我的話。



    我的眉頭越皺越深,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什麼也沒有和我說,何聆,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看著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我心裡一軟:「何聆,你不能一直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了,你要學著替別人考慮一下。」



    她低頭沉默,我轉身離開,突然聽到她的聲音傳過來:「知言哥哥,為何你從來都不相信我說的話呢?」



    我回頭,看到她站在門口臺階上,眼裡是讓我心底一沉的悲傷,我正欲開口反駁,她卻轉身進了屋裡,不再看我。



    我嘆了口氣,只能轉身離開。



    現在的小女孩怎麼都這麼難纏,一開始,我理解她可能是因為何唸的身世,心裡隔應,於是我慢慢開導她,卻沒想到我一提何念,她就像個炸了毛的貓一樣。



    父母輩的想法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現在第一次開始考慮,何聆究竟適不適合和我共度一生,因為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沒辦法和她溝通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把我嚇了一跳,我強行按捺下去,可是終究心裡有了那個萌芽。



    由於慈善資助,我和何念走得越來越近。



    或許是我從未接觸過這種階層的女生,相處起來格外輕鬆,沒有半點富家小姐的跋扈。



    我莫名想去了解更多,鬼使神差地,我會偶爾叫她出來吃飯,她總先小心翼翼地問我何聆是否會介意,她不想她們的關係變得更差。



    我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若是何聆能學學何唸的半分善解人意就好了,明明受欺負的人一直是何念,她還不計前嫌地在我面前幫何聆說和。



    果然,相比之下,我就知道我從前對何聆是有多縱容了。



    偶爾,我會看到何念身上多出來一些淤青,還有一看就是被惡意撕破後縫補的衣服。一開始我沒有留意,可是後來不斷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終於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我心裡閃過幾個念頭,有點不確定地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小心跌倒,劃破了衣服。」何念略顯侷促地回答,眼神卻閃躲著。



    我心裡有了幾分確信,聲音也帶上幾分怒氣:「是不是又是何聆胡鬧了?」



    「不是的。」何念倉皇開口。



    她蒼白的臉卻讓我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中生出很多無力感,果然何聆從未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去找她……」



    「不要。」我的話被何念打斷,她苦笑一聲說道,「何念……也不是故意的,你和她才是從小玩到大的,你若是因這些小事說她,恐怕她會更加怨恨我的。」



    不是故意的?



    何念身上的淤青和衣服裂口,怎麼可能是無意的呢?



    這就是承認了她受到的欺負全是何聆所為了,我握拳開口:「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這些小事真的沒什麼的,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們就好。」何念衝我一笑,面上未見半點介懷。



    我心底嘆了口氣說:「若是以後你遇到……麻煩,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向你保證,我會立刻趕到。」



    沒辦法,自家孩子欺負別人,還不聽管教,那我就只能表明我的態度了。



    「好。」何念笑得眉眼彎彎,終於少了幾分畏縮的柔弱感。



    何聆再來尋我,我用公司忙當藉口避而不見,她在前臺等,我也熟視無睹,電話我也是匆忙說幾句就掛掉。



    這個世界上總歸不能所有事都順她心意,我該教會她凡事不能肆意妄為。



    何聆卻是難得的堅持,見我避而不見,就從我父母下手。



    我父母向來喜歡她,對她也是有求必應,她哭訴我工作太忙,於是我就被迫壓下工作去尋她。



    心裡也是越來越不耐煩,知錯還不改,只知道死纏爛打和利用父母,她還會做什麼?



    帶著怨氣去找她,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心裡又洩了氣,到底是我自己寵出來的人,我也是有責任,所以我下定決心,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何聆,去給何念道個歉吧,你若知錯,我就還和之前一樣。」我開口。



    出乎意料地,何聆沒有大喊大叫,她面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冷靜:「她又和你說什麼了?」



    看她沒有無理取鬧,我就好聲好氣地回答:「她從未說過你壞話,還一直在意你的感受,為你著想,我是根據自己親眼所見才做的判斷。」



    「若是她從未說過我壞話,你怎知她受的欺負是我所做?」何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心頭漸漸升起幾分不耐煩,或許還帶著自己不願承認的嘴硬:「你現在是自己做錯後,還怪別人告狀?」



    何聆低頭不語,我看著她的頭頂,再次放軟了語氣:「我不止一遍和你說過,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知錯就改,你設身處地想想,若你是何念會怎樣?換作旁人,誰能忍你這麼……」



    何聆突然抬頭,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和你說的,但是她對我說,『你引以為傲的知言哥哥只相信我,我自己跌破手臂劃破衣服,告訴他不是你做的,可是他卻不信,你在他心裡還真是惡貫滿盈。』」



    若是之前,我會毫不動搖地相信何聆,可是現在我猶豫了,我見的何念總是小心翼翼柔弱善良,不像是會說出這些話的人。



    糾結了片刻,我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斷:「何聆,除了霸凌同學,現在你還學會了說謊嗎?」



    何聆眼圈一點點地變紅,我強迫自己狠心不去看。



    「她真的說對了,你不信我。」何聆咬唇,紅著眼說,「你是不是覺著因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肆意傷害我?」



    「那你就不要喜歡啊。」我煩躁地吼道。



    何聆的臉一瞬間沒有半點血色,我轉身就走,心裡像是不小心滴了滴水的油鍋,煩躁翻湧不止。



    我不知道為什麼煩躁,是為了何聆的屢教不改,還是因為她……紅了的眼眶?



    我不清楚,但就是……煩躁罷了。



    和何聆不歡而散之後,我格外留意何念那邊的動靜,怕何聆又去伺機報復,然而這次何聆似乎真的學乖了,沒有再找何念麻煩。之後雖然沒有給何念道歉,但還是向我表明了要改的態度。



    很長一段的風平浪靜之後,我也放了心,果然我的方法是對的,不能太過於縱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