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節 臨淵而言——張知言番外

    「知言今天要好好聽話,不要亂跑哦。」



    媽媽整理了一下我的領結,拍了拍我的頭,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樣。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穿著小西裝,頭髮梳得油光鋥亮,完全沒有八歲孩子的稚氣,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突然聽到父母的交談聲:



    「這老何真是糊塗,鬧出個外室,惹得何夫人抑鬱而終。」



    「這可不一定是老何的錯,我看他也是不知情,那個外室也是個不安分的,偏偏在何夫人懷孕之際找上門,根本就沒安好心。」爸爸語重心長地對媽媽說。



    看到媽媽抹了抹眼角開口:「可憐聆聆那丫頭了,這麼小沒了娘。」



    爸爸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嘆了口氣:「聆聆還不知道外室這檔事,老何瞞著呢,你可別說漏嘴了。還有,當著孩子面呢,你少說兩句吧。」



    媽媽注意到我看她,就又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知言,等下見了何聆妹妹,記得要好好照顧她。」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是去參加一個可憐丫頭她母親的葬禮。



    到了葬禮現場,我並沒有看到母親口中的可憐丫頭,爸媽忙著安慰何叔叔,我就一個人去找那個叫何聆的妹妹了。



    聽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裡有哭聲,我循著聲音走了過去。掀開了桌布,看到桌子底下躲著一個小姑娘,小小的一個人,抱著一個毛絨玩具,哭得兩眼紅腫一臉鼻涕,看著真的是很……可憐。



    她被我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我。想起媽媽叮囑的話,我就也鑽到了桌子下面,在她身邊坐著。



    「我叫張知言,你可以叫我知言哥哥。」我認真地自我介紹,卻看見她抱著毛絨玩具往旁邊挪了挪。



    我跟過去,她又挪了,我們就這樣你挪我挪,一直挪到了牆角。她無處可退,終於不動了,抱著毛絨玩具忘了哭,警惕地看著我。



    「你抱著這個幹什麼?」我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她偷偷看了我一眼,帶著哭腔說:「我怕……」



    我本來想挺起胸膛拍拍胸脯,努力做出一副帥氣大人的模樣,然而我忘了是在桌子下面,就一頭撞上了桌子。



    我呲牙咧嘴地摸著頭,就聽見她噗嗤一聲笑了,看著她笑了,我頓時感覺頭好像不疼了。



    於是我就繼續開口:「你不要抱毛絨玩具了,害怕的話可以抱著我。」



    她收起了笑容,又開始哭哭啼啼:「我害怕……他們說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看到她眼淚又要落下來,我趕緊開口:「沒事,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媽媽。」



    她一愣,怯怯地說:「我……我感覺……你不是……很像我……我媽媽。」



    我被說得啞口無言,正準備換套說辭安慰她,桌布突然被掀起,原來是何叔叔找了過來。



    只見那個小小的女孩像只老鼠一樣躥了出去,頓時無影無蹤,留我一個人在桌子下面目瞪口呆。大家忙著找她,就沒注意到我,要不然我的臉可丟大了,這麼大還鑽桌子。



    那天之後,我身邊就多了個小尾巴,每天纏著我叫「知言哥哥」。



    我十二歲了,正在準備小升初的考試,同班同學突然走過來,酸溜溜地說:「張知言,你妹妹找你。」



    我知道他們嫉妒我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畢竟他們都是獨生子,於是我趾高氣揚地在他們的注目禮之下走了出去。



    「馬上要上課了,怎麼突然跑過來了?」我拿出大哥哥的架子開口。



    何聆低頭扣著手指頭,悶悶不樂地說:「知言哥哥,你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我一愣,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她的 8 歲生日,便下意識地開口:「今天不是你生日嗎?等放了學,我陪你一起回家慶祝吧。」



    何聆還是悶悶不樂:「我爸爸說他今天還在國外談生意,回不來了,說好陪我去遊樂園的,他又騙我。」



    說著她眼眶就紅了,看著淚就要落下來了,我心一慌,嘴比腦子快地說:「沒事,我陪你去。」



    「真的?」何聆突然抬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我,沒有絲毫想哭的樣子。



    我突然後悔了,但是話已出口,我只能偷偷溜回教室拿了書包就走。這還是我第一次逃課,想想真……刺激。



    我十四歲了,已經升入了中學。



    放學突然接到何叔叔的電話,他急切地問我有沒有見過何聆,頓時讓我也不淡定起來,原來是當初那個外室又找上門,被何聆撞見,她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



    我匆忙把書包丟給司機,自己開始在周圍街區尋找。打電話她也不接,這還是第一次她不接我電話,我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最後在一個街角找到了她,我氣沖沖地過去揪著她的辮子說:「長能耐了你,還學會離家出走了?」



    她驚訝地看著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知……知道我在這兒?」



    「對面不就是你天天纏著我給你買的那個點心店嗎?就知道你沒出息,離家出走也想著吃。」我開口教訓她,卻沒有說我已經找了三個小時才找到這裡。



    天色已經晚了,她低著頭乖乖地跟著我身後,準備回去。



    看著她低頭磨磨蹭蹭的樣子,我終究還是心軟了,在她面前蹲下:「上來。」



    她歡快地跳上來,於是我又後悔揹她了。



    突然聽到她的聲音悶悶地在我耳後響起:「知言哥哥,我媽媽是不是被……我爸爸氣死的,我聽說我爸爸根本就不喜歡媽媽,他喜歡的是……別人。」



    「你別聽其他人瞎說,你爸爸對你多好,你自己不清楚嗎?若是你爸爸不喜歡你媽媽,他怎麼會對你那麼好呢?」我再次教訓她起來,「你現在該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了,誰對你好,誰對你壞,你不會自己看嗎?為什麼要因為一個陌生的話傷害對自己好的人呢?你離家出走,何叔叔擔心得都要報警了。」



    「我知道錯了。」何聆在我耳後小聲地說,「不過我知道,知言哥哥對我最好了。」



    「馬屁精。」我不屑地開口,嘴角卻揚了起來。



    她在我背上睡著了,軟軟暖暖的臉貼到我的後頸上,讓我心裡也越發軟了。



    月光和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長,十四歲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地老天荒」這個詞的魅力。



    我二十歲了,已經是大二了,家裡開始讓我接手生意,公司的股東心思各異。於是我每天學校公司來回跑,沒有半點時間休息。



    何聆週末也跟著我跑,我去公司,她就在前臺等我,老老實實,從不催我。



    而我根本沒時間去理會她,便教訓她不要亂跑荒廢了學業,她還是我行我素,很多次都是等了半天后最後自己走了。



    後來她發現見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便開始想出一些鬼點子。動不動就說她的錢包丟了,有人在欺負她,或是用陌生的號碼給我打電話說手機丟了,讓我去接她。



    一次兩次我還去,後來我也開始不耐煩了,讓她懂事點,可是她還一切如舊,於是我就把她丟給秘書,不再理會。



    爸爸正在為我能在公司站穩腳忙破了頭,這個關頭我也不敢鬆懈。



    後來我順利地拿下了一樁生意,公司裡的老古董們終於不敢再輕視我了。我得了空閒,才發現何聆已經很久沒有來找我了。



    想著她或許生氣了,哄哄就好了。我就買了些她喜歡的點心,開著車去她們中學門口等她。



    看到她和幾個女生一起出了校門,我正準備下車,卻突然看見幾個流裡流氣的男生追上了她。



    這幾個男生我都認識,都是 a 市有名的紈絝子弟,天天上學就是混日子,不務正業。



    一個男生熟絡地把手搭到何聆肩上,她竟然沒有拒絕。看到那個男生將口裡的香菸遞給何聆,她也接下來之後,我終於忍不住下了車。



    我這忙公司的幾個月裡,究竟錯過了什麼?



    一腳踹上了那個男生的後背,他被我踹得往前一撲,何聆也看到了我,眼裡沒有之前的淡定了。



    「何聆,你還有沒有個學生樣了?」



    我開口,奪過何聆手裡的香菸,狠狠丟到地上踩了幾腳。



    她喏喏地開口:「知言哥哥,我錯了。」



    但是她眼裡卻是掩飾不住的光彩,我頓時想起前幾天秘書對我說的,她為了見到我,做得越來越過分。我想我不能再寵著她,任由她這樣下去了,只會把她養得越來越驕縱,於是我便下定主意,要對她嚴厲一點。



    我不再像以前一樣事事順著她的心意,開始用一個成年人的標準去要求她。



    「知言哥哥,你看這個女生好看嗎?」



    我正在看合同,何聆突然擠過來,拿著手機放到我面前,上面是一個女生的側面照,像是偷拍的。



    十幾歲的女生都這麼在乎外表嗎?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她給我看女生照片了。之前還有網紅明星的照片,只是這個圖片上的人我似乎不認識。



    「這是誰呀?」



    何聆撇了撇嘴,頗為不屑地說:「我們學校的,那群男生都說她是校花女神。」



    我不耐煩地收回目光:「長的是男生喜歡的類型。」



    何聆卻又不依不饒地說:「那你喜歡嗎?有我好看嗎?」



    我翻著合同開口:「比你好看。」



    我只是隨口一說,客觀評價而已,卻忽略了十幾歲女生的自尊心和嫉妒心。



    後來去何聆學校,我又一次見到照片裡的女生,那是……何念。



    在我面前向來一副小綿羊模樣的何聆,卻在她面前張牙舞爪,我親眼看著她拿著一瓶墨水倒在何念身上。



    「何聆,你在鬧什麼?」我壓著怒氣走過去。



    何聆看到我眼裡閃過幾絲慌亂,她身邊的人就先開口:「是何念先把墨水灑到聆聆最喜歡的手鍊上的……」



    「閉嘴,這有你說話的份嗎?」我拿出商場上的氣場壓住了那個小屁孩,說話的人是那天和何聆勾肩搭背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