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三十二




    講完這話之後,他就坐在桌子旁邊沉思了起來。看著陳先生的樣子,我想起了以前中學時代的自己和同學們,每次在遇到難題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看來,匠術這門學問,也是需要攻克一個個難題的。對於一些高深的匠術,可能就是和當初我在高中時候遇到的那些壓軸題一樣,很多人不得其法,就一輩子都不會解。有的人就算是知道了方法,但總是算不出正確答案,也沒什麼用。唯有最小的那一部分人,才能夠完美的解答出壓軸題。而這一類人,就是我爺爺、張哈子這一類人。



    正在我思考的時候,院子外面傳來我媽的聲音,說是讓我們出去吃飯。陳先生擺擺手,講他不餓,讓我自己去吃。我看了看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看,我估計肯定是被我剛剛的那一手給震驚到了,以至於他都沒有胃口吃飯了。我沒多想,出門就吃飯去了。



    此時正是中午,太陽正毒,我媽把飯桌擺在了堂屋裡,這樣就曬不到太陽會涼快一些。



    吃飯的時候,我媽是靠著我的房間那邊坐著的。席間,我媽問我,你是不是到屋裡放老冰塊,啷個那麼冷?寒氣就像是颳風一樣,一股股鑽出來。啷個冷,陳先生受得住不?



    我曉得我媽講的是凌絳的煞氣,但是我不能給我媽講實話,只好講,我之前背進來的那個女的,是我同學。大城市裡來的,屋裡以前都用空調,這邊啷個熱,她不習慣,所以放了些冰塊。



    我解釋的這個理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我媽卻是點點頭,應該是相信了。果然,在他們的心裡,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是不會懷疑的。但是很快我媽就問我,小陽啊,不是當媽滴講你,你討個啷個嬌貴滴女滴當老婆,以後我怕你受委屈。



    聽到我媽的這話,我簡直哭笑不得。我媽並不是懷疑這些寒氣,而是著急凌絳太嬌貴。想明白之後,我又覺得一陣內疚,還是因為畢業證的事情。



    除了這個小插曲之後,一頓午飯很快就吃完了。中午天氣太熱,村民們一般都不會去地裡幹活,否則肯定會曬中暑。所以一般這個時候,村民們都會選擇小睡一下,算是補充體力,下午接著幹活。



    這本來是很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我卻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貼著牆壁站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飯剛吃完,都還沒來得及下桌,我就看見我爸媽的眼睛同時閉上,然後我媽動作十分僵硬的去收拾碗筷,而我爸則是搬著飯桌往外面走。整個人的動作看上去,十分的不協調,就好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樣!



    趁著我爸媽都進了廚房,我趕緊進去喊陳先生。陳先生一開始還沒弄清楚狀況,但是等到他看見我爸媽那個狀態之後,和我之前的表情一樣,震驚。



    他問我,啷個回事?



    我講,剛剛吃完飯,還沒來得及收拾,他們兩個眼睛就閉上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陳先生聽完之後,眉頭就皺了起來,很顯然,他也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以為我爸媽眼睛閉上之後就會上床睡覺去了,可是他們兩個從廚房出來以後,沒有走進堂屋,而是往院門走去。我擔心他們會出門,於是趕緊小跑過去擋在門口。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想要出去,而是沿著院牆在走圈。他們走的很慢,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會伸手出來,左右甩一下,方向左右不定,並且在往那邊甩手的同時,還要伸出一直腳來,以腳後跟點地。



    我看了半天,都沒看懂這是什麼儀式——我潛意識認為這是一個儀式。也不知道對錯。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院門傳來一陣響動,我嚇得趕緊把門抵緊,生怕我爸媽的這一幕被村民們看了去,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戳脊梁骨那麼簡單了。



    然後,張哈子那賤賤的聲音就從門外傳進來,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才出去一個上午,就把門給老子從裡面反鎖老?



    聽到是張哈子的聲音,我趕緊開門,但是門打開之後,我竟然沒看到人!



    出現幻聽了?我趕緊關門轉身準備向陳先生求救,可是我剛轉過身去,就看到張哈子提著篾刀站在我面前。



    我很是詫異的問,你是啷個進來的?張哈子沒講話,伸手指了指院門旁邊的圍牆。感情這傢伙是自己爬牆過來的。



    張哈子到了之後,我放心不少,於是指著院子裡的二老正準備對張哈子解釋的時候,張哈子卻直接打斷我,伸手指著圍牆講,你趴到那邊牆上看一哈。



    我不曉得張哈子是麼子意思,但還是照做了。我剛爬上牆頭,馬上就鬆手,不敢再看。因為我看見,在隔壁院子裡面,我大伯他們二老和我爸媽一樣,也在閉著眼睛走圈圈,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做出和我爸媽完全一樣的動作。



    我問張哈子,為麼子會這樣?



    張哈子講,你看到這些動作,難道你都沒得很熟悉?



    我認真的想了一下,從我爺爺去世以後,我雖然見過了很多詭異的事情,但應該沒有見過類似的動作啊。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啷個不蠢死起?哪個講是你爺爺死老以後?你往前面想。



    我想了一陣,還是沒想出來。



    張哈子一臉失望的表情講,就你這個智商,我都不想認識你,簡直是掉價。你現在只看到四個人分開搞這個動作,你把他們合在一起想,這是麼子動作?



    我閉眼眼睛在腦海裡想象那樣的場景,一堆人圍成一個圈,一邊轉圈,一邊過一會兒甩一次手。



    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場景,這個場景好像我以前在哪裡見過,但是具體想不起來是哪裡。不過對於這個動作,我卻是十分肯定——土家擺手舞!



    第 315 章 鬼堂求鬼



    看到我爸媽的這個動作,我腦海裡一些不曾用過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就跳了出來。擺手舞是土家族古老的傳統舞蹈,主要流傳在鄂、湘、渝交界的酉水河流域。擺手舞它分大擺手和小擺手兩種。小擺手,土家語叫「sevbax(社巴)」,大擺手,土家語稱為「yevtixhhex(葉梯黑)」。



    我之所以會對擺手舞有記憶,是因為在我讀中學的時候,有一年我們學校舉辦了一屆社巴節。而社巴,就是土家族對擺手舞的一種稱呼。在我的記憶裡,我們學校舉行過大大小小的慶典,但是我卻獨獨對這個社巴節記憶深刻,原因就是我那從不出遠門,或者說幾乎不出村子的爸媽,在那一年,竟然不辭辛苦的去了我們學校參加了那屆社巴節。



    也正是因為我父母的緣故,所以我還特地去查過相關的資料。只不過那個時候瞭解的不多,等到了大學,才陸陸續續的看過一些有關擺手舞的記錄。不過我的專業並不是研究這個,因此也就是當做課外閱讀看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記得。



    張哈子很是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講,你哈曉得擺手舞?



    我講,以前到圖書館看到過相關的記載。



    張哈子這一次很肯定的點頭講,少看小說多看書,這個哈是沒錯滴。那你曉得跳擺手舞滴目的是麼子不?



    我講,書上寫的是服務於祭祀、祈禱活動,祭祀對象除八部大神外,大部分祭土司王(古時候土家族苗族的一個獨立政權,具體的可以百度)。



    張哈子講,放你屋滴狗屁!擺手舞的確是用於祭祀,但不是跳給你所謂滴八部大神看滴,而是跳給鬼看滴!主要目的也不是你講滴祈禱,而是祈禳!



    聽到張哈子的話,我很是吃驚,這和我看到的記載完全不一樣。但是我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因為我曉得,我所能看到的,和他們匠人圈子裡面的,肯定是不一樣的。至於哪一個更加真實,我寧願相信張哈子的解釋。這不是對於張哈子的盲目相信,而是從他以前對歷史的各種解釋,讓我不得不去相信他。



    張哈子看到我一臉懵逼滴樣子,繼續問我,你曉得擺手舞一般到那個地方跳不?



    我講,書上寫的是擺手舞一般都有專門的地方跳,而這個地方,就叫做擺手堂。我記得好像到我們縣裡不遠,就有一個村子,裡面現在都哈有擺手堂。



    張哈子點頭講,擺手堂,講白老,就是鬼堂。他們到擺手堂前面跳擺手舞,就是跳給鬼看滴。



    我講,不是又陰戲跳給鬼看邁,啷個哈有一個擺手舞?



    張哈子講,陰戲是招鬼,擺手舞是求鬼。



    他曉得我聽不懂,於是繼續講,陰戲是把陰人召集起來。但是擺手舞就不一樣老,他們是為了求鬼。求什麼呢?祈禳!也就是續命!



    我講,這是不是有點太扯了?人人都來祈禳,哪有那麼多命給他們?



    張哈子講,不是給跳擺手舞滴人祈禳,而是給他們滴老大。



    我講,還有這麼好的事?那我們趕緊學一下,去給凌絳祈禳。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曉不曉得擺手舞祈禳滴條件是麼子?講得好聽點兒是祈禳,講得不好聽就是拿自己滴命去給被祈禳滴那個人。一場擺手舞跳下來,跳舞滴要麼累了個半死,要麼很可能命都跳沒老!所以你去看一哈,那些跳擺手舞滴,哪個不是年輕人?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年的情況,好像還真的是這樣。但是我很快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我講,現在也還有跳擺手舞滴,難道都是為了祈禳?



    張哈子很是鄙視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講,現在電視裡面也有啷個多滴鬼片和道士先生,你講,他們是不是真滴?



    張哈子的意思是,現在大多數能看到的擺手舞,都僅僅只是為了表演,而沒有得到其中的精髓,也就不存在祈禳了。



    我問,那我爸媽現在是表演還是真的在祈禳?



    張哈子瞪了我一眼,乾脆懶得回答。很顯然,這個問題我自己都明白,只不過我還抱有一絲幻想罷了。



    我剛準備問張哈子接下來怎麼辦,就看到院子裡的我爸媽剛好走完了三個圈然後一步接著一步的往屋子裡面走去。我還特地趴到牆頭看了一眼我大伯那邊,也是這樣。



    張哈子講,不僅僅是你們屋,我下來滴時候,順路看老好幾屋人,他們都是這樣。你也曉得法不責眾這句話,這麼多人都中招了,那個老不死滴肯定不敢亂來,所以你也莫擔心,慢慢想辦法。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在安慰我,但是我現在除了聽他的話,還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張哈子問我凌絳現在到哪裡,我指了指屋子,他就走了過去。我和陳先生緊隨其後。張哈子進屋之後,一看到地面上的那七盞煤油燈,當時就後退一步,然後問陳先生,講,陳憨貨,你師傅哈教你這個東西老?你居然哈會七星祈禳?



    陳先生很是無奈的笑了一聲,然後講,如果我講我只點燃前四盞,剩下滴都是這個小娃娃點燃滴,你信不信?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我正等著他誇我,講出類似「從我當初到火車站看到你滴第一眼,我就曉得你不是池中物,果然,你現在已經牛逼到不行不行滴老」的話,但是我卻等到的是,你講是他點燃滴?你啷個不講這個世界上沒得陰人?



    好吧,我再一次被張哈子辱了一把,但是我已經習慣了。



    張哈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仔細的盯著這七盞煤油燈看了一陣之後,講,位置都哈可以,就是方向有點不大對。不過足夠護到姓凌滴命老。



    陳先生聽到這話,眼睛放光,講,張哈子,你曉得七星祈禳滴真正佈局?



    張哈子搖頭講,具體啷個佈局我不曉得,不過你這七盞煤油燈的方向有點相沖,應該不是真的七星祈禳,最多算是一個形似。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再次對張哈子刮目相看,他僅僅只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佈局只是形似。我想,張哈子就是屬於那種一輩子都被人崇拜以及追趕的對象,想要超越他,實在是太難了。



    張哈子看了一眼凌絳,對陳先生講,你應該曉得她是母煞老撒,那你應該曉得該啷個辦老?



    陳先生點點頭,指著桌子上的一堆東西講,東西都準備好咯,就等你過來一起動手。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空蕩蕩的桌面上已經多了許許多多的匠人用具。難怪陳先生之前沒有去吃午飯,原來並不是他真的不餓,而是在準備這些東西。



    張哈子看了一眼,然後講,少老一樣,你去找一哈。



    陳先生講,少咯麼子?



    張哈子講,這你都沒發現,喊你陳憨貨真滴沒錯。紙錢都沒得,一會兒玩個屁?



    陳先生疑惑的講,紙錢不是可有可無麼,難道你也要?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我是怕你到時候頂不住。少放屁,趕緊去找。



    陳先生只好出門去了。我看見張哈子跟在他後面,把房門關好,然後貼在門上往外面看了好一陣,似乎是確定陳先生走遠了之後,才轉過身來一巴掌扇到我腦殼上,怒氣衝衝的對我講,你哈記得到我在張家村後山給你講滴話不?



    我看到張哈子這麼生氣,一下子就沒得了脾氣,講,你講了啷個多,指滴是哪句?



    張哈子講,你現在不僅招陰,更招匠人這句。



    我講,我記得到。



    他講,你記得到個卵!以後離陳憨貨遠點,更加不能讓他曉得你以前用出國掛印封金滴事情,曉得不?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為我好,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還是答應了。



    陳先生回來後,我才知道,處理凌絳的事情也要等到晚上,所以一整個下午,我們三個都守到屋子裡——有凌絳在,算是有一個先天空調。



    我爸媽他們下午的時候照常起床起幹農活,好像中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一直到傍晚他們兩個才回來,我們吃過晚飯後,剛收拾完,就有村民推開我家的院門進來,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而且,他們的眼睛,全部都是閉著的!



    第 316 章 磨鷹閃翅



    他們進來以後,就立刻有人在我家的院子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搖曳,把空中的月光都給比了下去。他們很是自覺的圍繞著篝火站成了一個圈,使得院牆上倒映著一個個村民的影子,隨著火光的擺動而不斷擺動,顯得特別的詭異。而我爸媽還有大伯也在其中,低著頭站著,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突然間,沒有節拍,沒有音樂,他們就那樣幾乎是同時開始轉圈,一邊轉圈一邊開始擺手跳舞。張哈子和陳先生看到這個之後,臉色同時變的很難看。陳先生講,張哈子,他們這是要跳擺手舞給我們看。



    我看見張哈子點點頭,眉頭緊鎖。我講,快想辦法讓他們停下來啊。



    張哈子講,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跳滴擺手舞是給哪個看滴。



    我講,麼子意思,我沒懂。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中午滴時候我都才給你講過,擺手舞要到擺手堂前面前跳。現在他們到你屋院子裡面跳,你哈沒想明白?



    我想了想,十分震驚滴講,你滴意思是,我家就是擺手堂,也就是所謂的鬼堂?



    張哈子點頭講,你啷個不蠢死起?你只講對老一點,最關鍵滴是,擺手舞是跳給麼子看滴?



    我講,你之前講是跳給鬼看滴。目的是求鬼,也就是祈禳。



    講到這裡,我再次震驚,有些難以置信的問張哈子,你的意思是,我們三個當中,有一個是鬼!?



    張哈子還沒講話,陳先生就講,不是三個,是四個!



    說話的時候,陳先生還伸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凌絳。



    看著陳先生的手指,我的一顆心整個沉了下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陳先生和張哈子不會是鬼,我更加不是,那麼四人當中還能有誰?——凌絳!



    儘管事實就擺在我面前,但是我還是不信。凌絳怎麼可能是陰人呢?她可是四川凌家的後人,她一身的匠術,要自保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怎麼可能變成陰人?不對,肯定是陳先生騙我的。我看向張哈子,想要聽他的親口確認。



    張哈子講,陳憨貨,你黑他搞麼子,就他這死腦筋,萬一沒轉過彎來,想不通一頭撞死老,你付得起責?哈挫挫,你好好想一哈,難道我們這裡就只有四個人?



    我講,你麼子意思?



    張哈子講,給你個提示,子母鬼煞。



    聽到這裡,我恍然大悟,我們這間屋子裡,從一開始就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因為在凌絳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子鬼!我問張哈子,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人的擺手舞,都是跳給凌絳肚子裡面的那個東西看的?



    張哈子一臉鄙視的講,難不成哈是跳給你肚子裡面滴東西看滴?



    聽到這裡,我嘿嘿一笑,講,只要不是跳給凌絳看的,跳給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張哈子聽到我這話,一巴掌就扇到我後腦勺上,講,不想死就滾出去和他們一起跳。老子和陳憨貨要辦正事。



    講完之後,就一腳把我從屋子裡面踢了出去。我看了一眼院子裡面的詭異場景,馬上轉身想要再進去。但是張哈子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我喊了好幾聲,張哈子都沒回我,最後是陳先生開門對我講,現在你屋就相當於擺手堂,那擺手堂裡面滴人相當於麼子?相當於鬼!你身上一身鬼氣,張哈子這是為你好。少到這裡放屁,趕緊去跳。



    果然又是形式!只要他們在我屋院子裡跳擺手舞,那麼我屋就成了擺手堂,那麼擺手堂裡面的所有人,也就都是陰人了!就算現在不是陰人,很快也就會因為形式的關係,徹底變成陰人。加上我又是一身鬼氣,要變成陰人,我也是第一個。所以才會被張哈子趕出來。張哈子這貨,永遠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我看了一眼院子裡的詭異場景,我笑著問講陳先生,跳擺手舞也是折壽,能不能站到門口看到起,但是不跳?



    陳先生冷笑了一聲講,你曉得這個社會最恨麼子不?異類!你可以試哈子不跳,會有麼子後果。你不要問我,因為老子也不曉得。



    聽到陳先生這話,我嚇得趕緊衝進人群裡面,跟在我爸媽的後面,學著他們的動作,亦步亦趨。



    其實我很想看看張哈子他們接下來要用的手法,可惜的是,我現在什麼也看不到。擺手舞的動作不是很複雜,可以說是看一遍就能夠學會。加上我以前在中學的時候就學過,所以沒怎麼費力就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擺手舞有很多種動作,幾乎都是模仿動物的動作,現在他們在跳的這個,名字就叫做「磨鷹閃翅」。磨鷹,是土家方言,指的是飛的很高的鷹,因為這類鷹一直在空中盤旋,像極了磨盤磨磨的樣子,所以叫做磨鷹。



    在我們老家,磨鷹一旦閃翅,就肯定會有家禽被抓走。甚至還有老一輩為了嚇唬小孩子,說磨鷹會把小孩給抓走,腳上的爪子可以抓破腦殼,然後飛到沒人的地方,給慢慢的吃掉。小時候我看見天空中有磨鷹,基本上都不敢出門,只敢躲在屋簷下看著。



    跟著他們轉了幾圈之後,我對這些動作已經十分熟悉了,可即便如此,我竟然漸漸的感覺到開始跟不上他們的步子了。他們越跳越快,到了最後,簡直就是一路小跑了。速度慢一點,我還能跟得上,這麼一快起來,我就有些手腳不協調了。



    等過了幾圈之後,我才又重新找到節奏感,越跳越順,到了後來,我發現好像整個天地間都只有我們這一群跳擺手舞的人了。四周變得黑漆漆,只有院中的火光是唯一的面明亮。我突然你有一種感覺,感覺到我的動作都不再是我自己在支配,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不斷的牽引著我去跳。以至於到了最後,我只要全身放鬆下來,慢慢的閉上眼睛就可以了。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我聽到一聲清脆的吒音,嚇得我趕緊睜開眼睛。入眼處,是劉桑禕那張驚豔的面龐。我看見她高舉著手,看樣子應該是如果我沒醒,就準備一巴掌扇下來。



    劉桑禕見我醒來,問我,外面紙人都要來了,他們人呢?



    我講,到屋裡。



    劉桑禕講,你知道這個擺手舞跳的是哪一處嗎?



    我點頭講,磨鷹閃翅。



    她問,那你聽過磨鷹閃翅的傳說沒?



    我講,磨鷹抓小孩?



    劉桑禕講,你既然都曉得,還不趕緊讓他們都停下來?



    於是我把凌絳的情況大致給劉桑禕講了一遍,劉桑禕聽後,先是點點頭,然後臉色劇變,講,糟了,那兩個蠢貨弄錯了。



    講完之後,劉桑禕就拉著我朝著屋子裡走去。但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房門竟然從裡面拴住了。不管我怎麼樣拍門,裡面都沒有反應。於是我試著用肩膀撞了幾下,門紋絲不動,倒是我的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痛。



    劉桑禕一把將我從前面拉到身後,然後轉身一記漂亮的迴旋踢,房門應聲而倒——鞋匠滴本事,不僅僅是踢開棺材蓋子,踢門也是一絕!



    我和劉桑禕進門之後,藉著院子裡的火光,看見張哈子和陳先生竟然一左一右,跪在床前!他們兩個腦袋低垂,雙手上舉,神情無比的虔誠!



    而在他們身後的那七盞煤油燈,僅僅只有最後一盞,還冒著微弱的燈光……



    第 317 章 我中招老



    我看見劉桑禕雙手結了一個心火手印,朝著唯一的那盞煤油燈上一指,頓時煤油燈燈光就變亮了好幾個度。隨後,劉桑禕微微俯身,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煤油燈的燈芯處夾了一下,我正擔心她把火光給夾滅了,卻發現她的手指已經離開了燈芯,而且在她的指尖,竟然還有一星火焰在搖曳。



    劉桑禕夾著那星火焰,走到第二盞油燈面前,我以為她會去點燃第二盞油燈,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並沒有附身點燃油燈,而是將右手的那星火焰交到左手的手指間,然後伸開右手,五指叉開,用左手的那星火焰一一將右手的五個指尖點燃。



    直到最後,一共就有了六星火焰。我看見劉桑禕先將左手的那行火焰扔出,不偏不倚的恰好點燃了第二盞油燈,然後她右手手腕輕抖,五星火焰全部激射而出,剩餘的五盞油燈,一個不落的全部被點亮。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我聽見劉桑禕輕咦了一聲,然後看著這七盞油燈,有些不敢置信。很快,我看見劉桑禕的眉頭舒展,聽到她輕唸了一句,張哈子果然還是有點本事,居然可以點亮七盞油燈。要不是第一盞本命燈沒熄,再加一個我都點不燃七盞燈。



    劉桑禕自言自語的講完這話之後,就朝著張哈子他們走去,然後二話不說,照著陳先生就是一腳,陳先生當即就朝前摔了個狗吃屎。然後劉桑禕一提一帶,就把張哈子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在張哈子的後腦勺上用一個很奇怪的手印輕輕一拍,張哈子嘴裡吐出一口黑色的液體,嗆咳了幾聲之後,人就醒了。



    於此同時,劉桑禕走到陳先生的身旁,一腳踩在他的後背心,然後用足尖在他的後背心上點了好幾下,當最後一下踩在陳先生背部中上段的時候,陳先生哇的一聲,吐出來許多和張哈子之前一樣的東西。



    張哈子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誰他媽打我?



    陳先生的第一句話卻是,狗日滴,洛小陽,連你屋陳先生也敢打,看老子不抽死你!



    當他們看清楚是劉桑禕之後,頓時就轉頭看向其他的地方,一副不知道剛剛說了什麼的樣子。



    劉桑禕講,張哈子,你也有搞錯的時候?



    張哈子講,老子對土家族滴擺手舞又不熟,陳憨貨是地地道道滴土家人,他都不曉得,老子搞錯老也很正常。



    我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一臉懵逼,我問,到底是啷個回事,哪裡搞錯了?



    劉桑禕講,你剛剛不是講你曉得磨鷹閃翅邁?磨鷹之所以閃翅,是因為餓了要捉食。磨鷹最喜歡滴是麼子?小孩子!也就是講,既然有磨鷹閃翅,那麼附近就肯定有小孩子出現。



    講完這話,他們三個就同時看向躺在床上的凌絳。說到這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張哈子之前認為出現擺手舞是給跳給凌絳肚子裡的那個鬼看的,是為了給它續命。但是從他們跳的擺手舞來看,他們並不是在求它,而是準備抓它!任何東西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它感覺到危險了,自然會拼命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哪個地方最安全?凌絳的肚子裡面!



    所以,原本張哈子以為村民們在跳擺手舞的時候,就是它被崇拜到飄飄然的時候,也就是最好抓它的時候,可是沒想到完全錯了。如此一來,完全就是兩個概念了,所以張哈子之前準備的那一套完全沒用。不僅沒用,還被那貨給弄得中招了。



    我問張哈子,那個傢伙有那麼厲害?連你們兩個都搞不過?



    張哈子講,不是它厲害,是它背後滴那個老不死滴厲害。加上凌絳是你屋婆娘,有她滴身體護到起滴,想打不能打,想動不能動,老子就算是有手段,也使不出來。



    我講,那現在啷個辦?



    張哈子講,你沒看到現在有個老太婆到這裡?凌絳滴身體老子是挨不得,但是她可以撒。這件事就交給她老。



    劉桑禕狠狠的瞪了張哈子一眼,然後講,張哈子,好像剛剛是我救老你撒,你就是啷個對你滴救命恩人滴?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莫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你還是用你滴普通話,重慶話不適合你,真滴!越聽越彆扭!另外,不就是一個三尺神明印邁?你只要再晚來那麼一丟丟,老子就已經破老它滴「低頭望地鬼不同」。老子要你救老?



    我講,你們少講一句,外面都還有那麼多人等著去救。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你也看到老,不是老子不講道理,是這個老太婆太不把人放到眼裡老。



    劉桑禕講,你有本事再喊一聲老太婆,信不信我現在就走,不管她了?



    張哈子講,有本事你走啊,你哈真滴以為沒有你老子就辦不成事老不成?



    陳先生講,張哈子,再怎麼講,我師叔也是你長輩,你嘴巴上就積點德不行麼?



    張哈子講,放你媽滴屁,你個陳憨貨,你有麼子資格講我?要不是你拖累老子,老子會被小鬼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