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三十二

    第 311 章 子母鬼煞



    墳頭開花這個講究在我們農村也有,說的是如果哪家的墳頭開了花,那就表示這家人的媳婦不安分。輕則不孝順賢惠,重的則是偷漢子。但是不管是哪種,都絕對沒有到能夠讓張哈子神色驚恐的地步。畢竟張哈子何許人也?我估計要真是有偷漢子的,張哈子肯定就是那個被偷的漢子。所以壓根兒就不可能讓他覺得害怕。



    我之所以知道墳頭開花這個講究,完全是因為在我們村子出過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情還要從三年前說起,那個時候我剛進大學不久,回家後就聽說劉寡婦屋裡的男人上山砍柴摔死了,劉也就是那個時候成為了真正的劉寡婦。但是當時村子裡的人對劉寡婦多多少少都還有一些同情,相互幫襯著,日子也還能湊合著過。



    事情的轉折是從去年開始的,不知道是誰傳出了劉寡婦她公公滴墳頭開了花。這一下,村子裡面的人都炸開了鍋,認為劉寡婦不守婦道,在外面偷了人。這樣一來,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沒多久,劉寡婦就上吊自殺了。



    村民們一直認為是劉寡婦失節偷了漢子,其實我從紙人婆婆那裡聽到了真相,是王二狗為了霸佔劉寡婦的身子,所以才讓她名聲不保。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謠傳劉寡婦公公墳頭開花的,不正是王二狗麼?只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會相信一個醉鬼會做出嫁禍的勾當,也就相信了。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劉寡婦公公墳頭的那朵花,肯定是王二狗自己弄上去的。只不過時過境遷,說一切都晚了。



    想明白這一節之後,我攔住張哈子,講,墳頭開花而已,不至於挖別人的墳吧?



    挖墳畢竟是大事,如果是我奶奶,我肯定不准他挖。如果不是我奶奶,他愛怎麼挖就怎麼挖。但現在最關鍵的是,我他媽的搞不清楚這裡面到底埋的是誰。萬一是我奶奶,那我豈不是忤逆不孝?



    張哈子根本不管我動不動手,直接抄起篾刀就往下面狠狠的插了下去。然後使勁兒的刨起來。我看著張哈子這麼堅決,無奈之下,只好站在一邊,不參與。——我其實很想阻止張哈子的,但是一來我沒有那個實力,二來我還沒活夠。我怕被張哈子打死,然後就地挖墳把我埋了。



    我看著張哈子刨墳,坑都已經刨進去一大截了,除了泥巴還是泥巴,什麼都沒有看見。我再次勸一張哈子,麼子都沒得,要不別挖了?



    張哈子又刨了幾下,這才停下,眉頭緊鎖,然後看了我一眼,他講,你曉得墳頭開花是麼子意思不?你要是不挖,你以後千萬莫後悔。



    我把我瞭解的給張哈子講了一遍,結果卻引來張哈子的一陣亂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這些亂七八糟滴東西都是從哪裡聽到滴?難怪匠人這些年越來越少,都是扯卵談,越傳越錯。真有本事滴,又不願意站出來指出錯誤,沒得本事滴,到處亂講,扯雞巴滴卵談!



    看得出來,張哈子是真的生氣了。他之前在張家村的時候就講過,匠人之間不應該有門戶之見,要不然匠術一脈,遲早要亡。



    張哈子罵了一通之後,對我講,墳頭開花不是你講滴那個意思。婆娘偷不偷漢子,和祖墳沒得關係,主要和她屋男滴持不持久有關。——我和你講這些搞麼子,你個童子雞又不懂。老子給你講,墳頭開花,子母鬼煞!



    我講,子母鬼煞是麼子意思?



    張哈子講,哈記得到昨天那一對母子紙人不?它們兩個就是從這個地方來滴。老子之前用竹葉在那個女紙人滴眼睛上沾老一下,就是想要看看它眼睛裡頭看到滴路是從哪邊來滴。最後指滴方向是這邊。我一把火燒了它們,結果就來老一家三口,而那對母子紙人,就是子母鬼煞滴一個表象。難怪紙人千千萬,殺都殺不完,用子母鬼煞送十二金牌,這他媽滴敢想!哈挫挫,你到底是得罪老麼子人,這是不把你屋搞得斷子絕孫是不會罷休滴!



    我越聽越害怕,我問,現在該怎麼辦?



    張哈子冷笑一聲,挖墳,哈能啷個辦?



    這一次,我二話不說,隨便找了一塊石頭,握在手裡就開始挖墳。但是挖了一會兒,我立刻意識到不對,我問張哈子,這種墳可以挖?



    張哈子講,你曉得子母鬼煞是啷個來滴不?



    我搖頭。



    他接到講,子母鬼煞主要是一口怨氣。首先,必須要是一個孕婦,不然哪裡來滴「子母」,其次要是活埋,不然哪裡來滴怨氣?現在花哈沒謝,就說明裡面滴孕婦哈沒死。要是花謝老,一屍兩命,嘿嘿,哈挫挫,老子敢打包票,我下山就回重慶。你這條命,老子保不住。



    聽到這裡,我終於懂了,難怪之前張哈子會那麼眉頭緊鎖,原來是這裡面居然躺了一個那麼厲害的角色!我嚇得手上的動作更加快了起來。但是已經挖了量尺多深了,還是沒有見到棺材。



    張哈子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然後喊我停手。我講,你再不挖,就來不及了!



    張哈子沒理我,而是拿著篾刀插了幾下。以張哈子的力量和這把篾刀的鋒利程度,這一刀下去,至少也能插下去一尺左右。但是這一下,篾刀僅僅只是刀尖沒進了土裡,剩下的刀身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了。



    他一刀插下之後,拿起來看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講,有點不對勁,你這樣挖是挖不到滴,你站到一邊看到起,讓我來。



    講完之後,我就看見他拿著篾刀朝著地面就是一頓亂戳。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在亂戳,之後才發現,他戳的那些地方,剛好組成兩條垂直相交的線。而且在每條線的末端戳完之後,張哈子都會橫下篾刀,剌出一條線來。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四條線,我看了看,兩長兩短。加上之前的兩條垂直的線,大致的形狀竟然是一個「卍」字!



    卍字是佛教的專用寫法,是佛祖的心印,代表著釋迦牟尼的三十二相之一。據說原本有兩種寫法,一種是向左(卍),一種是向右(卐)。華夏漢族向來以左為尊,最後便確定了左卍為漢傳佛教的唯一寫法。



    我沒想到的是,張哈子竟然也會寫佛教的東西。於是我問他,寫這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張哈子的回答再次讓我沒想到。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這是個字?



    我被他問的一愣,當即給他解釋了一下。張哈子一邊用篾刀忙著把那些線條延長,一邊聽我解釋,當我說完之後,他也恰好把那些線條全部連在一塊。然後他問我,哈挫挫,你曉得你厲害滴本事是麼子不?



    我講,是不是我記性特別好?



    他搖了搖頭,指著地上的那個圖形對我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最厲害滴本事就是一本正經滴扯卵談,而且哈不曉得自己在扯卵談。你給老子好好看一哈,這尼瑪是你講滴那個麼子——麼子字?狗日滴,老子都念不來那個字。



    我小聲的講了一聲,卍,一萬兩萬的萬。



    講完這話之後,張哈子再次用手指指腹摸了摸他的篾刀刀刃,嚇得我趕緊看著他畫出來的那個圖形。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卍字,而是一個田字。當然了,是一個變了形狀的田,上下短,兩邊長。



    張哈子講,你站到那頭去,雙手交叉,左手捉到右角,右手捉到左角,就像我這樣。



    聽到他的話後,我看了一眼他,然後有模有樣的學著。然後我看見他把篾刀插在一旁,嘴巴里面一陣唸叨,不清楚他在唸什麼,只聽到最後一句,他喊了一句,哈挫挫,你曉得麼子喊過打倒地主,農民翻身當家做主人不?老子曉得你不曉得,最簡單滴兩個字概括——翻田!把地主滴田翻到農民手裡來。這個匠術是一九五零年被老一輩創出來滴,有一個很騷氣滴名字,喊過「當家做主」,動作很簡單,看到起,左手不動,右手捉到土往右翻!準備,起!



    張哈子喊了一聲起,我學著他的樣子,左手死死的按在地上,右手抓起一把草,使勁兒往上一提,然後閉著眼睛就往右邊翻。



    我一開始以為這是要完成一個什麼形式,但是沒想到,我右手竟然真的把這一個「田」的土全部翻過來了!就好像是一層被子一樣,整個翻了一個面。而另外驚訝的是,在這塊「被子」下面,竟然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蓋子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字,很遺憾,我不認識,但是和以前道士先生畫的符很像。



    張哈子拿著篾刀就撬開留後釘,然後招呼我準備開棺。



    當棺材打開之後,我往棺材裡面看了一眼,僅僅一眼,我的心跳呼吸全部停止,因為我看見,在棺材裡面躺著的,正是失蹤了的凌絳!



    第 312 章 魁星踢鬥



    我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我們挖墳的時候挖不到棺材,但是用翻田的手法一挖,棺材就出現了。



    也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的那個小土包去哪裡了,更加不知道這口棺材為什麼會躺在原本屬於我奶奶的墳下面。



    我現在只想知道,為什麼棺材裡面躺著的,會是凌絳!



    張哈子不是說這是子母鬼煞,是一個孕婦嗎?凌絳什麼時候懷孕了?難道是鬼胎?不可能,她不是會四川凌家把鬼胎的事情已經解決掉了嗎?我想到她曾經說過讓我陪她會四川一趟,難道,鬼胎的事情並沒有解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解釋的通了。凌絳身懷鬼胎,而且也還活著,滿足了子母鬼煞的要求。加上她本身就是匠人,所以墳頭草左右不偏。我彎腰就準備把凌絳從棺材裡抱出來,但是卻被張哈子一把攔住,他講,你要是不想她死,你最好不要挨她。



    我問,為麼子?



    張哈子講,你全身上下,一身鬼氣,你是不是嫌她死得不夠快?



    聽到張哈子的這話,我也怒了,我講,你不是講她沒得危險邁?啷個她現在被人活埋了?



    張哈子眯著他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講,你是在怪我?



    說實話,我被張哈子的這個問題給問住了。的確,我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張哈子?這一路以來都是他無條件的在幫助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二次,他幾次受傷,甚至是丟掉性命,都是和我有關。可是他從來沒有怪過我,而我,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會回答張哈子,我知道我應該向他道歉,可是那句對不起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的被我嚥了回去。



    張哈子問完我的話之後,就不再說話了,而是開始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來。我看見他把篾刀插在棺材頭這邊,然後伸手到胸前,用左右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圍在一塊,組成一個圓圈,其餘的手指全部相對應的扣在一起。然後兩手的拇指分開後翻,扣住的手指像門上的鉸鏈一樣,隨著手掌的移動而微微移動。



    等到張哈子的手掌分開成一百八十度的時候,我聽見他念了一句,大開鬼門關。



    唸完之後,他合攏雙手,用食指對著凌絳虛空點了一下,念一聲,引見陰人路。



    在這之後,張哈子手中的那個手印就一直沒有鬆開過。他從棺材的右邊開始走,每一步都暗藏玄機。我一開始以為他這是在用四方承叩,但是我看著好像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樣。



    在步子上面,他走的雖然也很複雜,但是卻並沒有在四方之位叩拜,主要的還是用腳在這一塊草坪上踩出腳印來。這個腳印並不完全是一隻腳掌的腳印,而是有的用腳尖,有的卻是用的腳後跟,踩出來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圓圈。



    這些圓圈是張哈子從棺材頭的位置一直往棺材尾端的位置踩去,每踩一步,就會念一聲什麼話。就這樣,張哈子從頭到尾,一直踩了七步。等到他最後一步落腳的時候,我才認識到他腳下那些圓圈構成的形狀,正好是北斗七星的位置。而且還是一個倒北斗七星的位置。——他是從最後一顆星往前面踩出來圓圈的。



    踩完之後,張哈子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去把那把篾刀拿過來,對我講,哈挫挫,你會畫王八不?



    聽到張哈子這麼叫我,我就曉得,張哈子並沒有生我氣。也是,他們這些牛逼到不行的人,心胸肯定都是寬闊的,何必跟我一個傻逼一般見識?



    於是我點頭講,畫的不是很好看。



    張哈子把篾刀扔給我,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講,到這裡畫個王八,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難道不是越逼真越好嗎?你們匠人不都是講究一個形似和形式嗎?



    我搞不懂張哈子的意思,也就只好拿起篾刀,用刀尖在地上開始畫畫。其實我並沒有學過畫畫,但是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王八肯定是見過的,於是三下五除二的就在地方畫了一個王八,但是畫完之後我覺得實在是太難看了,畫的是一個二維的,和小孩子畫的不相上下。



    於是我用篾刀刀背把王八給刮掉,然後重新畫了一個三維的——至少有了一點立體感,分得清楚哪裡是背殼,哪裡是四肢,哪裡是腦袋和尾巴。



    等我畫完之後,我看見張哈子從附近找了些蘆葦的尾巴,把她們雜糅進一節細長的竹筒裡面。然後用手整理了一下,把那一小撮蘆葦粘提成一團,整個看上去,像是一根毛筆。難道張哈子要畫符了?



    我還沒看見過張哈子畫符,正準備聚精會神偷師的時候,張哈子低頭看了一眼我畫的王八,講,上次看到你畫坐井觀天,老子就曉得你個哈挫挫畫畫有天賦,果然喊你畫王八是正確滴。畫出來滴簡直和你本人一模一樣!



    我深呼吸一口氣,想著剛剛我責怪他是我不對,這一次就算是我讓他了。要是再有下次,哼,我就——接著讓,畢竟我打不過他。



    張哈子見我沒回話,一把搶過我手裡的篾刀,然後他右手執筆,左手提刀,一隻腳站在我剛剛畫的那個王八的腦殼上,另一隻腳則是蹺起,一副隨時要踢出去的樣子。我看的很清楚,他一旦踢出去,踢出去的方向正是北斗星第一枚的位置。



    然後張哈子就好像是一尊雕像一樣,一隻腳站在原地,全身上下一動不動。之後我聽到張哈子喃喃自語,話太長了,只是陸陸續續的記得一些,他講,北斗星謂之七政,天之諸侯……魁四星為璇璣杓,三星為玉衡……齊七政,鬥為人君號令之王……出號施令,佈政天中,臨制四方。老子現在站到鰲頭之上,是為獨佔鰲頭;再則腳踢北斗,取意魁星踢鬥,你們這些狗日滴敢不聽老子滴話?!哈不給老子滾!!!



    張哈子講完之後,我就看到他猛地一腳彈射踢出,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腳尖正在踢在北斗魁星上。



    這一腳之後,我感覺到好像整個山體都晃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不過在這之後,我看見棺材裡面,凌絳的身體下面,爬出來一隻只蜘蛛一樣的東西——陰蟲!



    這些陰蟲一隻接一隻,不計其數!



    看到這裡,我心頭一顫,剛剛張哈子不讓我去碰凌絳,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凌絳,也是為了保護我。試想,這麼多陰蟲,隨便幾隻爬到我身上,我都會被隨之而來的幻象嚇死。想明白了這一點,我覺得我還是很有必要對張哈子講一聲抱歉,要不然我內心會愧疚死。



    張哈子一腳踢出之後,那些陰蟲一陣驚慌,然後從棺材裡面爬出來,朝著我畫的那個王八爬去。只是在靠近王八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王八的嘴巴竟然張開,那些陰蟲居然前仆後繼的朝著王八的嘴巴里面爬進去,消失不見。



    這一異象,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低頭看了看我的雙手,心中激動不已,原來我畫的王八可以這麼牛逼?不對,不是王八,我畫的是鰲!



    張哈子看到所有的陰蟲全部被吃進去之後,又一腳踢出,就這樣,前前後後一共九次,當最後一隻陰蟲從凌絳的脖子裡爬出來的時候,張哈子一篾刀扔出,刀尖不偏不倚的把那隻陰蟲紮成兩半。



    就在那隻陰蟲被紮成兩半的同時,凌絳的眼睛睜開,猛然坐起,吐出一口濁氣,看了我和張哈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後又重新倒下。



    我問張哈子,這是啷個回事?



    張哈子講,虛脫老,回去養幾天就好老。喂,她是你屋婆娘,你哈不抱出來?



    我趕緊把凌絳抱出來,然後揹著準備下山。張哈子卻講,你先回去,老子哈有點事沒搞完。



    我講要不要我幫忙,他揮手講,趕緊滾,莫影響老子發揮。



    於是我揹著凌絳往前走了幾步,在鑽進蘆葦蕩的時候,轉身對張哈子講了一聲,對不起。



    張哈子很有禮貌的回了我一個字,滾!



    第 313 章 七星祈禳



    我不知道張哈子還有什麼事要做,但是我知道我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最好的做法就是馬上下山。在我轉身下山的時候,我看見,張哈子好像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提著篾刀往小草坪的另一邊走了去。



    我揹著凌絳回到村子以後,一路上陸陸續續的見到一些回家吃午飯的村民,他們看到我揹著一個女人在小路上走,還以為是我領回來的媳婦,一路上全部都是他們的誇讚之詞,說老洛家就是有福氣,還能騙到大城市裡的女娃娃來這山溝溝裡。



    凌絳的穿著確實和村民們的穿扮完全不一樣,所以他們才會認為凌絳是城裡來的。還有人講,城裡滴女娃娃麼子都好,就是吃不得苦,你看嘛,走一截山路,就走不動咯,哈要小陽娃兒背。



    馬上就有人接口講,你曉得個卵子,現在城裡面滴人就歡喜這種女滴,往床鋪上一甩,身上都能甩出水來……



    也有人講,小陽滴身體就是好哈,背啷大個婆娘,都沒臉紅喘氣。



    我被他們的話講的有些心跳加速,於是趕緊揹著凌絳往前面走,我倒是無所謂,從小在這種村子裡長大,比這個黃的多的段子也不是沒聽過,只不過我擔心凌絳萬一醒來了會聽見。



    我一口氣小跑著到了家裡以後,這才發現我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進院子的時候,我爸不在,只有廚房有聲音傳來。我爸應該是下地去了,我媽在做午飯。陳先生也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裡面盯著我媽餵養的一群小雞仔在看。他看見我揹著凌絳進來,小跑著過來,看了凌絳一眼,然後皺著眉頭問我,到哪裡找到的?



    我衝他使了個眼色,我本想悄無聲息的把凌絳放我房裡去,沒想到還是被我媽聽見了。



    她出來原本是叫我準備吃午飯的,但是看到我背上的凌絳後,話都沒說完,就問我這是哪家的姑娘?



    陳先生讓我先進屋把凌絳放好,然後他從口袋裡面取出紅線,在凌絳的手腕腳腕都纏了幾圈,然後還在脖子上繞了一圈,最後在凌絳的肩膀、頭頂、足底都放了一枚銅錢。弄完之後,陳先生對我講,你屋裡有好多煤油燈?



    我講,應該有好幾盞。



    他講,最少給我找七盞來。



    我點頭出去找煤油燈,屋裡一共只有四盞,我只好出門去大伯家借。剛走出院門,迎頭就撞上大伯和我爸,他們剛剛從地裡回來。見到我後,最先開口說話的不是我爸,而是我大伯。



    大伯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聽到他們講,你帶咯個城裡滴女娃娃轉來,好得很,好得很。沒想到上次救隨口和你一講,你就真滴找咯個城裡滴女娃娃,有出息。你爺爺曉得咯肯定要笑開花。



    聽到大伯的話,我只是簡單的笑笑,我曉得,現在我還是不要解釋的比較好。於是我轉移話題講,大伯,借你屋三盞煤油燈,陳先生要用。



    大伯問都沒問,答應了一聲,就到屋裡提燈去了。我和我爸站在門口等著。我爸問,是不是出麼子事咯?



    我講,沒得麼子事,啷個問這個?



    我爸嘆息一聲,看來一眼我爺爺老屋的方向,然後才講,我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大舒服,心裡頭悶得很,但是又不曉得啷個回事。你們三個昨天晚上那個時候回來,肯定有急事。加上我以前瞌睡輕得很,你們回來,我居然都不曉得。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我爸念著念著,就自己往院子裡面走了去。看著我爸的背影,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之前我爸見到我後沒有說話,他是心有疑問,不好當著我大伯的面說。



    我爸揹著手進屋以後,就去洗澡準備吃飯了。我知道他有很多不明白,但是他只是把這些疑問全部都埋進肚子裡,一如他幾十年來藝人承擔著整個家庭的負擔一樣,即便是再苦再累,他也從來不說。



    從我大伯手裡接過油燈以後,我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期間我媽問我要那麼多油燈搞麼子,我講陳先生有用。我媽就沒再多講麼子。其實我現在挺害怕見到我爸媽的,我害怕被他們問起關於我畢業的事情,我又不能開口騙他們,但如果我說了實話,我又怕傷他們的心。



    既然他們沒問,能拖就儘量往後拖吧。



    我提著煤油燈進屋的時候,我看見陳先生正蹲在地上用毛筆畫圈圈。每個圈都是紅色的,還有一股子血腥味。看來他用的應該是硃砂。我記得上次陳先生給我脫陰鞋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



    陳先生見我進來之後,讓我把煤油燈按照圈圈的位置放好。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圈圈,竟然又是一個北斗七星的樣子。



    陳先生見我嘀咕,問我,你什麼時候見過咯?



    我就一邊擺燈一邊把我剛剛在山上和張哈子經歷的事情給陳先生大致說了一下。他聽了之後講,嗯,魁星點鬥,不好學。匠術裡頭,有很多很好學形似,但是這個魁星點鬥就是例外,七星滴位置不能亂,鰲頭滴站位不能錯,特別是蹺起滴那隻腳,更是關鍵。就算是學咯個形似,也很難踢出獨佔鰲頭滴味道。這個魁星點鬥,最重神韻,我估計除咯張哈子也沒得幾個人可以一腳踢走啷個多滴陰蟲。



    我點點頭,張哈子的厲害之處,確實不是一般人可能達到的。想到這裡,我心裡對張哈子的羨慕更加多了起來。要是我有他那個本事,也就不會讓凌絳遭這份罪了。



    我問陳先生,現在是搞麼子?



    陳先生講,這個小娃娃現在是子母鬼煞,雖然被張哈子踢走咯子鬼,但身上哈有母煞,這一身煞氣,難道你都沒感覺到?



    我講,沒有啊,和平時一樣啊。



    陳先生講,蠢!你摸哈你滴後背。



    我摸了一下,乾乾的,沒有什麼異常啊。



    陳先生講,你背到她一路走過來,啷個大滴太陽,你身上難道都不要出點兒汗?



    陳先生這麼一講,我頓時恍然大悟!的確,我這一路走過來,按理來說,揹著一個人,早就應該滿頭大汗了,但是我身上一點汗都沒有,原來是因為凌絳身上的母煞。而且等我到院子的時候,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應該也就是被冷到了。



    陳先生朝著我揮了揮手,讓我站在一邊,講,這七星燈,我也只是學咯個半吊子水平,不曉得點得燃幾盞。要是都能夠點燃,這個女娃娃滴命肯定能保住咯。要不然,就只能看老天爺滴意思咯。



    我看著七盞油燈,想起當初凌絳用九枚銅錢鎖住水碗筷子的時候講到的那件事,於是問陳先生,祈禳法?



    陳先生聽到這話一愣,講,你曉得祈禳法?



    我講,從歷史書上看到過。



    陳先生點頭講,這個不是真正滴七星祈禳,也就是個形似。



    陳先生講完之後,就站在最後一盞油燈那裡,腳下踏了一個罡步,然後嘴裡念念叨叨一陣,雙手手指何在一起,結了一個很複雜的手印,最後用食指在他的眉心先點了一下,然後大喝一聲,著!



    伸手指向他身前的那盞油燈,那盞煤油燈頓時就燃了起來,然後是第二盞接著燃,第三盞,第四盞——共點燃了四盞油燈。



    第五盞油燈將燃未燃的時候,陳先生就一頭栽倒在地,臉色白的嚇人。我趕緊跑過去扶陳先生,陳先生擺擺手講,沒得事,替人續命,本來就是犯忌,當初臥龍丞相都沒搞贏老天爺,我一個孩匠就更不可能咯。



    我扶著陳先生坐下來,看了一眼煤油燈,第五盞終究沒燃,第四盞看上去也快要熄掉了。我嚇得趕緊學著陳先生之前的動作,朝著第一盞油燈伸手一點,喊一聲,著!



    第一盞,第二盞…第五盞,第六盞,第七盞,一盞接一盞,燈火如白晝。



    第 314 章 土家擺手



    在伸指一點之前,我根本沒有報任何希望,頂多就算是有一絲絲的幻想。可是當我伸出手指點出去的時候,我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到了。



    不僅僅是我,就連剛剛被我扶著坐下的陳先生,也是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眼前燈火明亮的七盞煤油燈,目瞪口呆。他指著這七盞煤油燈,嘴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愣是沒憋出半個字來。



    我知道陳先生為什麼驚訝,他畢竟不像是張牧和張哈子見過我用掛印封金,所以他才會這麼失態。要是他知道我當初用掛印封金解決了趙佳棠這件事,他還不要直接給嚇得跪下?



    這七盞煤油燈燃起來之後,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凌絳,臉色好像變得有些紅潤起來,看上去不再是之前那麼冷冰冰的樣子。——以前的凌絳是氣質高冷,所以給人的感覺是冷冰冰的,但是現在的凌絳是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寒氣,也就是煞氣散發出來的,是切切實實的冷。



    陳先生或許也是被眼前的變化給弄得緩過神來,終於開口講話,他問我,小娃娃,你是啷個辦到滴?



    我摸了摸腦殼講,我也不曉得,就是學到你滴樣子,然後一指就指燃了。



    陳先生坐下,伸手一拍桌子講,放屁,你以前肯定學過匠術,要不然老子活咯大半輩子都沒學會,你啷個一指就好咯?我就講嘛,你是洛朝廷滴孫子,啷個可能不會匠術。是不是你爺爺讓你發過不准你用匠術之類滴誓。你不用否認,肯定就是這樣。小娃娃,你隱藏滴很深啊。按現在流行滴講法,那就是你這個農村人真會玩,我要會城裡去。



    我被陳先生講的有些哭笑不得,我講,我是真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會的。就那麼隨便一指,我都沒想過煤油燈會燃。



    陳先生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是不確定,之後又反覆問了我好幾次,最終才將信將疑的暫且不再追問這個話題,而是自言自語的講,難道點燈滴時候,不能想著要把燈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