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節 十九




    至於那個抱著雞公的人,有人講他在院子裡被拖了一截,身上都刮出血了,被扶下去了。



    隨後,我聽到張牧的聲音,他講,爺爺,時間快來不及老,要不硬抬?



    張漸老爺子講,硃紅血棺,一定要有雄雞啼鳴才能起棺,否則非死即傷,難道我沒教過你?



    張牧講,爺爺,要是沒按時下葬,後果……



    張漸老爺子講,嘴巴莫多,我曉得哈數。(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要囉嗦,我心裡有數)。你去扎一隻公雞過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乾脆閉上眼睛,這樣我的聽覺比平時要敏感許多。我聽見棺材外面好像又劃蔑的聲音,應該是張牧在準備紙公雞了。我想,等到紙公雞紮成之後,應該就是起棺之時了。我不知道紙人舅公是不是還有本事攔得下來,但是我想,我很可能等不到他出手了。



    因為我已經開始感覺到周圍越來越熱,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我知道,這是缺氧的表現。如果真的是紙人舅公在幫我的話,那麼他的手段或許是起到作用了,但是他是不是忘記了,我和他不一樣,他是一個紙人不需要呼吸,我畢竟是一個活人,我還需要呼吸。他的手段未免也拖得太久了點!



    棺材一共就這麼大,四周又被封死,連最後的留後釘都被張哈子給親手釘死,這樣一來,根本就沒有空氣交流的可能,等到棺材裡面的空氣用完,我也就窒息而死了。



    我已經感覺到呼吸很費力了,求生的本能讓我覺得我必須要做點什麼。於是我併攏著雙腿使勁兒的提著棺材蓋子,雖然知道把蓋子踢開的可能微乎其微,可萬一踢出一條縫來,能讓空氣流通,這樣我至少也能堅持到紙人舅公來救我了。



    可是我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運動的越快,耗氧就越快,我還沒踢幾下,就已經覺得雙腿痠痛,這是缺氧的典型表現,而且,腦袋也開始變得昏昏沉沉,胸口悶,胃裡面有東西在翻滾,很想吐,可是憋在胸口那裡,又吐不出來,難受的要命。我想,這可能就是窒息的滋味了。



    迷迷糊糊中,我彷彿聽見有雞在叫,然後身子就變得搖搖晃晃起來,應該是棺材被抬起來了。我就好像是在坐船一樣,搖啊晃啊,晃啊搖啊,整個人都好像是在雲裡霧裡一樣,只是,什麼都看不見。



    期間,我聽到很多聲音傳進來,但是已經沒辦法分辨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好像是戴著耳機睡著了,耳機裡面的歌聲還在唱,我很想伸手去關掉,卻發現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阻止這個聲音在耳朵裡面徘徊。



    「砰」的一聲,我感覺好像地震了一般,我似乎清醒了一些,然後我聽到張漸老爺子講,子時沉陷,餘生避讓,張家晚生後輩上張下漸,恭請血棺入土!張家子孫(上方四周頓時應諾一聲「在!」),封土!



    嘩啦啦,嘩啦啦,我聽到無數泥土灑在棺材上的聲音,我知道,我洛小陽此生,終結於此。我的紙人舅公,沒能阻止得了這些所謂的匠人們活埋我。不過我早就該想到的,我的紙人舅公,畢竟還是一個紙人,他的身體都是這些扎匠們給弄出來的,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們呢?呵,我果然如張哈子所說的那般,十足的一個哈挫挫!



    我想要晃動一下脖子上的鎮魂鈴,可是我連這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我不知道我爺爺把這個鎮魂鈴交給我有什麼作用,還囑咐我一定不能取下來,要一直戴著。可是,我現在都要死了,這個鈴鐺還是安安靜靜的躺在我的胸口,毫無反應。我想,很可能是被之前那些匠人們結的那個陣給鎮住了,以至於失去了靈性。



    只是我到現在都還沒明白,我不是跟著張哈子來張家村尋找關於太平間地下四樓那位的相關事情真相嗎?為什麼我剛到張家村,還沒進村,船工伯伯就說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難道說,是我的長輩和張家村有什麼仇恨舊怨?張家村為了不讓我報仇,於是先下手為強把我給活埋了?



    如果真的和張家村結怨的話,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我爺爺了。因為當初陳先生讓我去請張哈子的時候,就讓我不要透露我爺爺的真實姓名,這就說明我爺爺和他們張家肯定是有怨隙的。後來張哈子知道我爺爺的名字是洛朝廷之後,臉上的那副表情,也說明了張家對我爺爺是有恨的。



    後來解五體投地的時候,那些紙人替所有王家村的人都轉了身,就只有我大伯沒有轉身,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是張哈子故意不讓它轉身的?還有後面的靈位俯首,眾生稱臣,是不是也是張哈子暗中做的手腳?所以後面才會有我去祠堂立靈位,惹來了請仙登位,把我和大伯都陷於危險之中,幸好有陳先生,不然就可能真的被張哈子給借刀殺人了?



    這一切,我早就應該想到的,為什麼,為什麼我一直沒有在意這些細節!?我一直以為我不蠢,沒想到,我是真的蠢!



    等等,我不是大腦缺氧了麼?為什麼還能想到這麼多東西,邏輯還能夠這麼清楚?胸口的沉悶,胃裡的翻滾,這些感覺好像統統不見了!



    我,這是死了嗎?



    就在我疑惑間,我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然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趕緊給老子起來,老子裡裡外外累死累活大半個晚上,你老人家睡到床上倒是舒服!趕快給老子爬起來!



    第 185 章 陰雞再現



    痛!



    肩膀上疼痛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還有這說話的聲音,絕對是張哈子!



    我試著睜開眼睛,光線進入我的眼睛,四周不再是一片黑暗,眼前是典型的農村屋頂,頂上房梁瓦片全部清晰可見,天什麼時候亮了,我不是被活埋了嗎?按理來說我現在應該是在棺材裡躺著的才對啊,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這裡就是地獄,可張哈子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我試著坐起身子來,這才發現我的頭好痛,就好像是熬夜熬久了,第二天早上早起的那種痛。我的手撐著身子,入手處是軟綿綿的一團,我低頭一看,我竟然是坐在一張床上,屁股下面,墊著的,不是平常的涼蓆或者褥子,而是稻草!



    我側過頭去,就看見張哈子眯著眼睛盯著我看,臉上還帶著一種濃烈的疲憊感。他看見我醒來之後,緊皺著的眉頭才稍稍舒展一些。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喊你半天不醒,我哈以為你真滴死老。



    從他的這句話裡面我知道,我還活著!



    這,這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張哈子不是叛徒嗎?他不是聯合了張家村的人要把我活埋嗎?為什麼現在還會這麼關心我是死是活?難道我之前所有的推測都錯了?張哈子其實並沒有出賣我,他所做的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



    儘管我已經確定張哈子並不是出賣我,但是我還是沒好氣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哈子講,哈記得到我第一次我是啷個認得到你滴不?



    我回想了一下,講,在火車站,你當時要給我賣黃牛票。



    張哈子一聽這話,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他講,麼子喊過我給你賣黃牛票?我那是幫你趕時間好不好?再講老,你自己講,要不是老子撈你一把,你後面是不是差點兒黑死?——跑偏老,我滴意思是,我啷個沒找其他人,就偏偏找到你老,你曉得為麼子不?



    我想了想,講,因為我長得比較帥?



    「啪!」我的另外一邊肩膀又被張哈子扇了一巴掌,痛的我感覺都要脫臼了,但是我還是忍住沒發飆,因為我看的清楚,他的手勢是生火手勢。



    張哈子講,再給你一個提示,在磁器口滴時候,我給你講過麼子?



    我回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當時張哈子對我講,「你最近小心點兒,有個東西跟到你滴。我現在沒得空幫你趕走,等有空了再講。」



    我講,當時你講我身後跟了個髒東西。



    張哈子笑到起講,對老!當時到火車站,要不是看到你年紀不大,身後倒是跟老個怨氣那麼重滴傢伙,老子有票都不給你賣!



    我講,所以,你們現在活埋我,其實是為了幫我把那個傢伙趕走?



    張哈子點點頭講,可以啷個講,但也不全對。



    我講,為麼子?



    他講,那個東西趕不走!



    我心裡一咯噔,我問,趕不走?為什麼趕不走?



    張哈子講,因為……



    話還沒講完,外面就有人喊張哈子,講,張哈子,快點來,張大叔估計老火(老火,不行了的意思)老!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講,走得動不?走得動就跟我過去。



    我點了點頭,跟了上去。出門之後我才發現,我剛剛躺著的那間房間所在位置,居然還是後院,中間還有一個不算小的院子,前面還有一層樓房,有一個門從院子裡走進去,來到的地方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昨晚擺放那口硃紅血棺的堂屋。只不過現在血棺不在,葬禮用的那些經幡也全部撤走,堂屋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說實話,在農村待了這麼久,像這樣的建築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記得以前爺爺告訴過我,在農村的房子建造裡,堂屋是不能開後門的,就算是堂屋後面開了一間小房子,這間房子的後牆也必須是全密閉的,不能開窗,也不能開門。我也是後來看中國南方建築相關的書籍才知道,據說這是為了納住家宅底蘊,不讓這股氣外洩,取意只進不出的意思。



    但是張家老宅的建造就很匪夷所思了,和南方家宅構建完全相悖離,不僅把堂屋設在了前院(堂屋一般都設在後宅當中,取意「厚」宅之意,但是張家不一樣,把堂屋設在前院,這擺明了是取意「淺」宅,哪有不希望自己家底殷厚,反倒是希望自己家底淺薄的?),還在堂屋裡面開了一個門,似乎恨不得把家裡的那股底蘊給徹底卸乾淨才甘心似的。



    我本來是想要問一下張哈子的,但是看到張哈子走得急,我也就只好沒問他,而是跟了上去。



    到了這個他們口中張大叔家裡的時候,院子外面已經圍滿了村民,國民喜歡看熱鬧的毛病,在哪個村子都是一樣。進去以後我才知道,這個張大叔就是昨天晚上抱雞公過來的那人。我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在他家的院子裡,雞公死了一地。最恐怖的是,這些雞公的眼睛,全部在往外淌血!



    而他本人,此時此刻也躺在院子一旁的雞窩裡,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凌亂不堪,好像是被什麼野獸給抓過一樣,但是從臉上胳膊上肚子上的傷痕來看,卻又像是雞爪子弄出來的。我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的那些母雞和小雞仔,心想,難道是它們弄的?



    張大叔現在只有進的氣,沒了出的氣,看樣子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張牧正在一旁給他做一些急救措施,我到這時才想起張牧原來還有另外一個醫生的身份。



    張牧的手法很嫻熟,過了幾分鐘之後,張大叔的氣總算是順了些,他看了一眼張牧,很是困難的問,張哈子來老沒。



    張哈子趕緊蹲到他身邊去,講,張大叔,我到這裡。



    然後我看到張大叔似乎是用盡全力伸著脖子在張哈子的耳旁講了一句話,至於是什麼,我估計就連蹲在另一半的張牧都沒聽清楚。



    張大叔講完之後,全身好像來了精神,竟然自己坐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我,伸出一隻滿是傷口的胳膊指著我,滿臉驚恐的講,幾十年老,他來老,他來老,他……



    最後一個「他」字講完,他就嚥了氣,眼睛都沒能閉上,就那樣伸著胳膊指著我,掉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張大叔掉氣的瞬間,我好像聽到一聲訕笑,而且那個聲音不是來自後背,而是來自身旁。可是,我的身旁,根本就沒有人,只有一堆母雞和小雞仔!現在這種情況,我又不好上前去問張哈子他們聽見沒有,只好轉身過去看著那些母雞和小雞仔。



    當我看過去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有一隻小雞仔明顯的和其他的雞不一樣。別的小雞仔都是把頭埋進母雞的翅膀裡面,把屁股露出來,但是那一隻,它獨獨把腦袋放在外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看——這個眼神我太熟悉了!



    陰雞!



    在張家村竟然也有陰雞!



    這事不能耽誤,我急忙湊上前去對張哈子講,沒想到張哈子只是點點頭將,我曉得,和陰雞沒得關係。



    我聽後愣了一下,我問,難道不處理一下?



    張哈子沒講話,張牧接口講,之前不是給你講過老,我們村子裡沒出現過陰人,你曉得為麼子不?因為,它們都被煉成老陰雞!



    聽到這話,我頭皮都麻了,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村子?哪有把全村陰人都煉成陰雞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不用去輪迴嗎?



    張哈子神情有些頹廢的講,所以你現在明白吧,我們村子外面為什麼有河卻沒橋老吧。因為陰人怕水,這是不讓村子裡滴陰人出村子!我們村和你們王家村一樣,說白老,也是一座與世隔絕的鬼村!



    第 186 章 先人入土



    張哈子講完這話之後,轉身就走了,張牧守著張大叔的屍體,不讓那些母雞和小雞仔靠近。



    張哈子沒過多久就又回來了,手裡拿著紙錢。他對張牧講,已經喊人去通知張大叔滴女兒張漓老,估計中午就會趕回來。講完之後,張哈子把紙錢在張大叔的頭和腳的位置各放一沓,然後起身,雙手結印,是一個心火手印。隨後兩手分離,對著兩沓紙同時一點,紙錢應聲點燃。燒著後,張哈子跪在張大叔面前,低頭,嘴裡輕聲唸叨著什麼。



    這時張牧對我講,這是「燒落氣錢」,人死之後,都要燒紙錢,老一輩人說是買通陰差,至於作用是麼子,圈外滴人有兩個傳言,一個是講讓留給死者亡魂在下面用滴,一個講法是讓陰差寬容一下,讓死者亡魂在家多住幾天。其實都不是滴,主要用途是為老定魂,以便轉移屍體。



    我不曉得為什麼張牧會突然間對我講這個,要是在以前,非得我問了,他們這些匠人,不管是張哈子也好,還是陳先生也好才會給我解釋,但是現在張牧竟然主動給我解釋,這讓我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習慣。



    張牧和張哈子跪在張大叔的兩側,等著落氣錢徹底燒完之後,這才起身,一個站在張大叔的頭上,一個站在張大叔的腳端,兩人對立而站,同時抬起雙手,平伸身體兩側,然後快速移到身體前面,兩掌對擊,同時發出「啪」的一聲,兩人分別拍了三下。



    張哈子站的位置靠我比較近,他對我講,這叫「淨手」。一來死者為大,淨手是為老表明對死者的尊重;二來是給死者打個招呼,接下來我要移動你滴身體老,不要見怪;三來是陰人都愛乾淨,不淨手可能會有麻煩事。當然老,在張家村一般不會有麼子事,不過流程要做到位。接下來滴流程,你仔細看,認真記。



    我點了點頭,看見張牧和張哈子同時講張大叔的屍體抬起來,走出了雞窩。我也跟著走了出去。剛出去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冷風從身後出來,我嚇得趕緊轉身看了一眼,我並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東西,但是看到之前那隻腦袋朝著外面的小雞仔,已經站到了母雞的背上,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看。它的眼神和之前我見過的其它陰雞一樣,把我當做食物,但是,我還從它的眼神裡,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那叫做,慾望!



    我轉身急忙跟上去,待在張哈子身邊,總比一個人要好上太多。而且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後,我對張哈子更加信任,同時也更加內疚自己居然會那般猜測張哈子的為人。加上張哈子要我仔細記住接下來的流程,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不過想來應該是有用的。



    張牧和張哈子把張大叔的屍體抬進屋裡,進堂屋的時候,張牧先念一句,先人進屋老,注意腦殼。等到張哈子要走進堂屋的時候,他也念了一句,先人進屋老,注意腳後跟。



    進去之後,兩人並沒有直接進入堂屋左邊的房間,而是張牧領頭,張哈子隨後,抬著張大叔的屍體在堂屋裡繞了三圈,邊繞張牧在前面每向前走三步就會喊一聲,先人轉(回來的意思)屋老。



    轉了三圈之後,這一次是張哈子走上前,張牧落後,讓張大叔的雙腳先邁進堂屋右側的那個屋子,最後腦殼再進去。張牧對我講,你也進來。我跟進去之後,看到屋子裡面已經有人事先鋪好了床,鋪床的東西是一層淺淺的紙錢。這種紙錢和之前燒的紙錢不一樣,這種紙錢是沒有打錢印的。



    張牧和張哈子把張大叔的屍體放好之後,就有人上來給張大叔洗身子。



    趁著這個時候,張哈子對我講,陽人到屋外頭掉氣,燒老落氣錢之後,就成老「野鬼」,是不能進陽宅滴,這一點到七上八下滴時候給你講過老。所以之前我和張牧兩個人把張大叔的屍體抬進來,俗稱「抬屍」。但不僅僅只是抬屍體啷個簡單,還要把陰魂抬進來。



    張哈子繼續講,如果你注意到老,就應該看到,張牧進堂屋滴時候,是右腳先邁,這是陰人走路滴習慣,先邁右腳,而且左陽右陰,右腳屬陰,利於陰人進陽宅。我進堂屋滴時候,是左腳先邁,右腳收官,和張牧算在一起,就是他右腳進門,我右腳收官,這是「右起右落」,也就是「有起有落」滴意思。寓意是告訴陰人起起落落,生生死死,是正常滴,莫看不開想不透。每一脈抬屍滴手法都不一樣,最簡單滴就是趕屍匠一脈,他們是直接讓屍體自己走進堂屋,方便得很。你記到老不?



    我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張哈子接到講,進堂屋念滴那話,不是給陽人聽滴,是給死者聽滴,這個你應該曉得。



    我講,如果沒念這句話會啷個樣?



    張哈子講,要是堂屋門檻沒碰到屍體哈好講,要是碰到來,嘿嘿,這麼給你講吧,以前隔壁村裡面也有個類似滴,就是每年這句話,腦殼撞到老堂屋門檻,下葬之後,死者滴兒子就一直腦殼痛,後來實在是忍不到,自己撞牆死老。這哈沒完,他兒子下葬之後,孫子又喊腦殼痛,之後找到這裡,才曉得是抬屍滴時候出老問題。



    我只恨現在手裡面沒有紙和筆,不然一定會把張哈子講的這些話全部記下來,我怕我以後被嚇幾次,這些東西都會忘記。



    張哈子繼續講,進堂屋之後,不能直接進屋,要現在堂屋裡面轉三圈,逆時針轉,這是讓死者認屋,也是讓堂屋裡面的先人認一下死者。之後進屋滴時候,要先腳後頭,用陽人進屋滴方式進去,不然野鬼哈是野鬼,不能變成孤魂。曉得老不?



    我點頭講,這就是所謂滴形式,用陽人進屋滴方式進屋,示意這個人哈是陽人,只不過進屋之後死了,這樣就是一個孤魂了,而不是一個野鬼,對不?



    張哈子點頭講,果然聰明老些,就是這個意思。



    張哈子講完這話,我聽到屋外頭「咣」的一聲,有人在打鑼。



    張哈子講,現在做滴,是給死者洗身子,首先是從胸口往上擦,一共三次,然後是雙手,方向不變,不過男滴先擦左手,女滴先右手;然後是腳底、後背。這個時候就要敲鑼封齋。封齋也就是來幫忙滴人不準吃肉,不準碰女人。敲鑼一共一百零八錘,三十六下一次,一共三次。你記到沒?



    說實話,這一段我有點亂,特別是順序和數字,我又重複了一遍,張哈子確定無誤之後,這才講接下來滴事情。



    這個時候我看見一個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張大叔身上來本被雞爪子抓得滿是傷痕的身體,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沒多久,張大叔除了臉上以外,其它地方竟然沒有半點傷口了。



    張哈子曉得我吃驚,對我解釋講,這就是洗身子要做滴事情,把死者殘缺滴身體要補全。身上有傷口哈好辦,要是缺胳膊少腿滴,就要重新給他做一個。



    張哈子的話讓我想到了我在扎紙店看到的老李,以及前些天張哈子給張牧做的那條胳膊。我點頭講曉得了。



    這時,張哈子一本正經的對我講,前面滴那些事情你要是沒記到都不大要緊,但是接下來要給你講滴,你一個字都不能忘記。洗身子之後是洗臉,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我們圈內人叫淨面瞑目。



    第 187 章 淨面瞑目



    我看張哈子的神情很嚴肅,我也跟著緊張起來,然後使勁兒點點頭,其實心裡覺得還是蠻激動的,因為這畢竟是張哈子第一次教我有關匠術的東西。



    但是為什麼一夜之間張哈子的轉變會這麼大?不對,不僅僅是張哈子,甚至是張牧也是一樣,也開始主動教我有關匠術的知識。而且按照村子裡的傳統,燒落氣錢,抬屍這些事情,怎麼也輪不到張牧張哈子兩兄弟來做,但是他們卻慢條不紊的在做,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專門給我做示範一樣。



    我問,麼子喊過淨面瞑目?



    張哈子講,所謂淨面,就是洗臉滴意思。至於瞑目,你應該曉得,眼睛是一個人滴精神最集中的部位,通過看一個人滴眼睛,就可以曉得這個人有沒有精神,所謂炯炯有神,就是形容這個人精氣神充足滴意思。哈有就是就算你背對著人,但是隻要被人盯著你,你也會察覺,這就是眼睛中含神滴最直觀體現。所以人死之後,魂魄滯眼是常有發生滴事情,如果眼睛不閉,最容易導致起屍。而且,哈不是一般滴起屍!



    這時,張哈子用下巴點了點屍體的方向(死人不能用手指!!!切記!!!),講,你先看是啷個洗臉滴。



    我看過去,剛好有一個張家滿頭白髮的長輩坐在張大叔的頭頂方向,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手帕,嘴裡唸了一些東西,然後手帕輕輕在張大叔的臉上一拂而過,手帕並沒有接觸到他臉上,並且輕聲講一句,給你洗臉老。



    張哈子給我解釋講,洗臉滴時候,要心平氣和、不悲不喜,念滴東西以後給你講,現在給你講老,你這個智商也記不住。剛剛這一次拂帕叫「革面」,取意「洗心革面」滴意思。主要是針對生前做壞事滴人,讓他們下去以後,好好反省,以便下輩子能夠重新做人。



    我死死的盯著張大叔的眼睛,生怕他的眼睛會睜開。雖然我不曉得睜開後會有什麼後果,但是看張哈子的表情,用屁股想都曉得肯定不是一件好事。還好,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但是我高興的太早了,因為洗臉,也需要三次。



    第二次手帕拂過之後,張哈子講,這一次拂帕叫「換面」,取意「改頭換面」滴意思。這是告訴死者,這個腦殼以及這個身體你不能再要老,以後你就是一個陰人,沒得身體老,所以又要改頭,也要換面。第三次最關鍵,也就是之前講滴「瞑目」,你看,這一次手帕是從上往下拂,本意是讓那些死不瞑目滴人,驅散怨氣,了卻心願,讓他們死有瞑目。如果死者怨氣重滴,就要老師傅來瞑目,一般匠人做不到。手段高滴老師傅,哈可以讓死者面容安詳,這一點,就更難有人辦到老。



    我看了一眼給張大叔淨面瞑目滴那位長輩,這個年紀怕是都可以和張哈子滴爺爺有得一拼了。我問,難道張大叔的怨氣很重?



    張哈子冷哼一聲講,喂老一輩子雞,最後被雞殺死老,而且哈不是死到屋裡滴,而是死到陰雞堆裡頭滴,你講,怨氣重不重?



    我曉得,老有所依,死有所歸,這才算是真正的壽終正寢。這兩樣,張大叔一樣都沒有,加上身旁還有陰雞的陰氣襲身,死的時候又是那麼一副不甘心的表情,身上的怨氣不重才怪。



    還好,張家長輩給張大叔淨面瞑目之後,張大叔的眼睛並沒有睜開,臉上的表情還顯得很安詳。長輩看了一陣張大叔,確定沒事之後,負手走了出去,從頭到尾看上去,比陳先生和張哈子有仙風道骨的樣子多了。這位長輩果然是一位高人啊,他們張家村,和我們王家村真的是不一樣,高手太多。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村子,為什麼還要把村子封死成為一個鬼村呢?



    張哈子講,剩下滴是穿衣服,這個沒得技術含量,你去給張大叔穿。



    我嚥了一口口水,沒想到剛學理論,馬上就要上手,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張哈子站在一旁對我講,穿衣服滴講究是穿單不穿雙,一般穿 5 件衣服,3 件褲子。第一、二件青色衣服,三、四是紅色衣服,第五件是白衣。褲子顏色一樣。然後是捆褲腰帶,用黑色滴絲線捆。每十歲捆九條絲線,不足十歲不捆。也就是講,二十歲要捆十八條,二十九歲也是捆十八條,但是三十歲就要困二十七條,懂老不?



    我點頭,然後站在張大叔的右側(以左為尊,我站在他右側,那麼他就在我左側,顯得他比我尊貴),依次把送來的衣服給張大叔穿好。因為不熟練,還是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好在沒出錯。不過在穿最後一件外衣的時候,我感覺好像有人在我的左側有人盯著我看,我嚇得轉頭看了一眼,還以為張大叔眼睛睜開了,不過還好,張大叔的眼睛還是閉著的。只不過頭朝我這邊偏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