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第63章(正文完)

    時濛大概知道孫雁風說的是什麼誤會。在許多個難眠的夜晚,他也曾身不由己地回想從小到大的種種,那到處漏水的平房是他記事以來最初的記憶片段,那個將他養到八歲的女人,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

    他記得那年將他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後來又紅著眼回來找他的楊幼蘭,也記得冬天寒風凜冽,家裡只有一床厚被,楊幼蘭嘴上罵罵咧咧,深夜裡還是將被子裹在他身上的溫暖。

    哪怕是一種情感轉移,他甚至能理解楊幼蘭對他的恨和敵意。可路是她自己選的,打著愛的名義傷害,比坦蕩直言的恨意更令人不齒。

    因為記憶中最深刻的,是不斷受到打罵和詛咒,卻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的茫然。

    “唉。”江雪的一聲嘆息將時濛的思緒拉回現實,“就是可惜了時家的股份。”

    竟還在為時濛退回去的文件遺憾。

    時濛說:“我有錢。”

    “錢哪有嫌多的?”江雪勸他,“你也是時候給自己置辦房產了。”

    時濛想了想:“有房子。”

    江雪猛拍桌子:“好啊你,買房子都不告訴我一聲。”

    時濛搖搖頭,似有些猶豫:“不過,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搬過去。”

    比賽在即,時濛自是沒去探監,他回到潯城閉關練習,連傅宣燎都只有週六能和他見上一面。

    這天又聽到敲門聲,時濛本不打算理會,傅宣燎一個電話打進來,委屈巴巴:“我都來了,就讓我看一眼唄。”

    時濛下樓開門,瞧見門口頭髮很短的人直接愣住,傅宣燎也不太習慣地抬手摸了摸短得扎手的發茬,有些忸怩地問:“應該……不算太難看?”

    事實上傅宣燎臉好頭型佳,任何髮型都無甚影響。

    時濛卻沒誇他,而是問他幹什麼來了。

    “想你了。”傅宣燎有問必答,“來刷一波存在感。”

    順帶洗衣做飯,為忙於拼事業的畫家釋放慾望,帶來靈感。

    事後,傅宣燎攥住時濛在他身上作亂的手,咬他指尖:“時先生對本次提供的上門服務可還滿意?”

    時濛給出及格分:“還可以。”

    “那紙盒裡的東西……”

    沒等傅宣燎說完,時濛就腦袋一歪,佯裝昏睡。

    傅宣燎拿他沒辦法,繼續擺弄他柔軟的手,將吻落在他掌心。

    隨著堅持不懈的復健,時濛的手傷好轉許多,傷口的疤痕都消減下去,嘴角蹭過只感覺到微微凸起。

    傅宣燎配合時濛演戲:“小蘑菇乖乖,把盒子開開。”

    用說的,比唱的還奇怪。

    “睡著”的時濛嘴角動了下,沒給反應。

    傅宣燎得寸進尺,又親了一下:“寶貝寶貝告訴我,他什麼時候會把盒子打開?”

    時濛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我到底是蘑菇,還是寶貝?”

    “都是。”傅宣燎計謀得逞,笑得開懷,“你想當什麼都行。”

    只要傷口在癒合,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下)

    後來嫌吵的時濛表示想和傅宣燎當一段時間的陌生人,一直到他比賽完。

    傅宣燎堅決表示不可,然後乖乖降低存在感,給足了時濛空間和時間,等到比賽當天才開車來接,並當著時濛的面給自己的嘴拉上拉鍊,意思是絕不會影響他。

    決賽是現場作畫,傅宣燎像個在考場外等孩子出來的家長,看見時濛出來,立刻迎上前:“怎麼樣?”

    時濛不說話,表情看不出喜憂,只垂頭盯著自己的右手瞧。

    傅宣燎忙安慰:“沒關係,這次沒發揮好還有下次,等手好了……”

    時濛沒理他,轉臉招來一輛出租車,丟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後揚長而去。

    留下傅宣燎在原地一臉莫名,心說這陌生人難不成要當到比賽結果出來?

    鬱悶之下,傅宣燎跑去找老朋友訴苦。

    高樂成聽說他重新擬了份合同,除了生效時間拉長到生理死亡之前,以及將週六改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他內容與先前的差不多,咋舌道:“這不等於把自己的一輩子套牢了嗎?作繭自縛,誠意滿滿,真會玩。”

    傅宣燎嘆氣:“可是他都不肯打開看。”

    “他是不是還在氣你啊?”

    傅宣燎愁容滿面:“新仇舊恨加起來一卡車都裝不下,有得氣了。”

    嘴上灰心喪氣,行動上絲毫不曾懈怠。

    喝了兩壺消愁茶,傅宣燎開車往城東去。

    那裡有他年前買的一套房子,今天阿姨發消息說把日用品都送去了,讓他沒事去清點一下,看看還有沒有缺什麼。

    車子拐進小區大門,停到地下停車場。

    也是一套大平層,因為傅宣燎記得時濛先前去他家時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城市的璀璨燈光映在他眼裡格外漂亮。

    乘電梯往上時,傅宣燎還在想明天要不要抽空跑一趟家居廣場。時濛在審美上挑剔,他沒敢把軟裝這塊全交給裝修公司,打算親自去選,必要的時候還想聯繫幾個買手,去國外弄些別具一格的裝飾品回來。

    他把這裡當做和小蘑菇未來的家,自是盡心盡力。

    只是時濛連那紙盒都不肯打開了,更不可能……

    這麼想著,傅宣燎蔫頭耷腦地掏鑰匙開門,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時他還沒察覺到什麼,直到低頭,看見鞋櫃旁擺著的一雙鞋。

    時濛畏寒,屋子裡必須有暖氣,房子剛買下水電還沒進場,傅宣燎就計劃好要在裡面鋪設全屋地暖。

    而眼下,地暖顯然已經打開多時,傅宣燎脫了鞋踩在地板上都不覺得冷。

    他近乎踉蹌地跑進去,福至心靈般地推開主臥房門,只見入目之景皆覆了一層暖色調的黃。

    床頭燈也亮著,一道頎長身影背對著他跪坐在地上,光著腳,正彎腰將衣服從攤放的行李箱裡一件件往外拿,手腕上的藍色寶石隨著動作溢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