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師孃 作品

第1573章 歲月的塵埃

    接下去的幾天,張晨不是在中國美院的圖書館,就是在自己湖畔油畫館的庫房裡,為接下來要拍的《畫說》準備資料。

    張晨知道,這個活自己推是推不了了,哪怕就是看在柳成年的面子上,也要幫柳青做好這檔節目,也算是間接對柳成年的感謝吧。

    何況,這也是張晨喜歡做的事情,把自己喜愛的油畫,介紹給更多的人,讓它們走出這間庫房,進入更多人的視野,張晨覺得很有意義。

    這間庫房是恆溫的,一年四季幾乎都是一樣,哪管外面冬寒夏暑,張晨看著這一庫房的畫,都有些心疼它們,覺得它們在這裡,都快變成嬌滴滴的貴族了,而它們,本來不該是這樣,它們應該沾滿現實的煙火氣,它們不該是僵死的,而應該是活潑潑的。

    它們,特別是國立藝專的那批老先生們的畫,誕生的時候,是在怎樣的一個激情年代。

    比如,這一次張晨挑出來的,朱德群的一幅靜物寫生,整個畫面很簡單,就是一張簡陋的木頭桌子,桌上一個傾倒的籃子,籃子裡外,是十幾個土豆,張晨覺得,這些土豆,畫的比梵高的那些土豆還要厚重。

    吳冠中先生那次到他們油畫館的時候,看到這幅畫,他和張晨說,這是在湖南沅陵畫的,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那天,他也畫了一幅一樣的畫,他記得他們那天,有四五個同學一起,畫了同樣的這樣一幅靜物。

    開始畫的時候,桌上還有這十幾個土豆,但等到他們畫好的時候,其實桌上一個土豆也沒有了。

    “為什麼?”張晨好奇了,問。

    “被林文錚他們拿去,煮了吃了呀,那個時候,大家每天都吃不飽,這麼多的土豆,哪裡會放過它們。”吳冠中說,“最虧的是我們幾個畫畫的,等我們畫好過去,連土豆皮都沒有了。”

    吳冠中先生說完大笑,張晨也跟著笑了起來。

    吳先生和張晨說,就是這個朱德群,我們一路走,一路宣傳抗日,拿刷子沾石灰水,在牆上房子上寫標語,這個朱德群,每次都喜歡把標語寫到最高頭……

    張晨清清楚楚地記得,沒錯,吳先生說的不上最上面,而是最高頭,江蘇和安徽很多地方,都是把上面叫做高頭,連傅雷先生在翻譯《約翰·克里斯多夫》,張晨記得,他無意間也會用上“高頭”,比如“櫃子的高頭”、“牆的最高頭”等等。

    張晨問吳先生,朱德群為什麼要這麼做,寫到最上面?

    “他個子高啊,朱德群有一米九十多,他說,日本人不都是日本矮子嗎,寫到高頭,日本人就夠不到,不能塗掉了。”吳先生說。

    吳先生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張晨似乎現在都還能聽到他那種無拘無束的大笑。

    張晨選了十幅畫,這樣就可以先做十集了,張晨圍繞這十幅畫,開始收集資料,要上中央電視臺,他可不敢信口開河亂說,也不符合他的性格,既然已經答應了,張晨覺得,他就應該把這事做好。

    他們庫房裡,和畫作在一起的,還有很多老先生自己寫的回憶文章,還有他們往來的書信。

    張晨他們那個時候,收集這些作品時,那些被人冷落了一輩子的老先生們,很多真的是把他們這裡當作了精神的寄託,不僅把自己的畫送給或賣給了他們,還把自己文章的手跡,珍藏的老師同學間的信件,也都交給他們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