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212、京郊殯宮(43)

    “這是——?!”

    陰山老祖罕見失態, 然而她不敢置信的震驚聲被這東側殿中驟然響起的嚎哭聲壓住。戲臺上那些皮影們不知怎的全都痛苦大哭了起來,它們像瘋了一樣四肢亂顫,頭顱彎倒到腳邊, 無論獸態皮影還是人形皮影全都是一副癲狂錯亂,扭曲痛苦的模樣。

    戲臺上皮影們的瘋狂吸引了東側殿中所有觀眾的目光,有的小妖乾脆逃跑, 有的妖站起身往前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這騷動卻沒能引起坐在最前排兩人的注意。

    在陰山老祖低頭近距離想看那汪充滿死氣的黑液時, 衛洵卻適時攥住手,收了回來, 沒讓她多看一絲半毫。

    “現在,我們能談合作了。”

    衛洵輕笑,從容道。他的笑容在陰山老祖眼中是如此深不可測, 甚至透出股戲謔邪惡的意味。原本被陰山老祖掌握在手中的主動權到了衛洵這邊。

    “你是如何獲得如此純粹的死氣的?”

    但出乎意料的, 陰山老祖的反應卻與衛洵預料的大不相同。她飛快冷靜下來, 對衛洵的語氣竟有幾分警惕與告誡:“如果你是下到了地宮深處,被沉睡在那裡的死靈所誘惑, 那你是自尋死路。”

    “放任死氣蔓延小湯山, 絕不可取。如果真這樣做,你絕對會死在這裡。”

    陰山老祖臉是一片霧濛濛的黑暗, 但衛洵卻覺得她在死死盯著自己,注意著他所有的表情。

    “如果是這樣,我可不會和你一起自尋死路。”

    從陰山老祖如臨大敵的語氣, 衛洵瞭然。

    看來死氣決不能在小湯山徹底蔓延開來, 無論是參精融入大地用靈氣中和,還是他和陰山老祖一人拿參精,一人拿龍骨, 總之決不能讓龍骨繼續這樣釋放死氣。

    而且聽陰山老祖的意思是,這地宮深處龍骨周圍,恐怕有極其精純的死氣——就像惡鬼之蟲體內的汁液一樣。而這精純死氣所在的地方,沉睡著會誘惑人心的死靈。

    “你知道,我的哥哥是三太子。”

    一起思索判斷不過是一兩秒鐘的事情,衛洵神情不變,

    彷彿完全沒被陰山老祖的警惕與戒備所影響,語氣甚至還有些輕快:

    “有三太子在……你認為我會被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所誘惑?”

    純粹死氣怎麼能叫上不得檯面?!

    陰山老祖剛要反駁,下一刻卻見丙二五零手中燃起火焰。至真至純的三昧真火熊熊燃燒,直接就將那點漆黑液體焚燒殆盡。

    這種烈火確實是死氣的剋星,和昨晚相比,丙二五零已經完全掌控了三昧真火。這樣的他確實不會被死靈所誘惑。

    可能也看不上死靈給出的誘惑,畢竟他哥哥可是哪吒靈三太子。

    “所以說,你答應與我合作?”

    “或許吧。”

    但這時,衛洵卻不置可否起來:“我倒是想知道,你選中我,是因為哥哥的緣故嗎?”

    陰山老祖這次的接近與談合作顯然是計劃好的,像白老太太那些妖雖然敢暫居地宮,卻絕不敢去奢想龍骨,甚至連地宮四層五層都不敢下。

    陰山老祖找到他衛洵合作,應該是看中哪吒靈。但衛洵也想知道,這老妖到底有什麼背景來歷,竟然敢覬覦龍骨?

    實話實說,陰山老祖聲音是個年輕女性,而且黑袍遮體,霧氣擋面,這種神秘的打扮,著實讓衛洵有些懷疑——

    “不,並不是。”

    陰山老祖饒有興致道:“三太子很強,但他對龍殺性太重,哪怕只是一條龍骨。”

    “更何況,哪用得到三太子出手呢。”

    陰山老祖俯身過來,與衛洵之間距離不到半個手掌。衛洵沒有後仰,他感到陰山老祖將那裝有半截何首烏精的匣子塞給了他,同時在他耳邊輕聲道:“我與你身邊的那條龍,更熟悉。”

    “轟隆——!!”

    衛洵瞳孔驟縮,但陰山老祖話音剛落就聽轟隆一聲巨響,崩壞瘋狂的皮影們所在的戲臺再次崩塌!劇烈的震顫從地底深處襲來,引起整個東側殿的瘋狂震顫。這次的震動比之前都要更加恐怖,碎石如雨從頭頂墜落。

    衛洵猛地向後退避,躲開倒塌的臺柱。劇烈震動中他向陰山老祖的方向望去,卻見這老妖早已化作一團黑霧,再也不見蹤影。而那抬

    著檀木箱的四個紙童子紛紛被巨石壓碎,箱子崩裂,裡面的金銀元寶靈蛇骨片都滾落一地。

    衛洵於混亂中飛速撈回靈蛇骨片,然後先一步退出東側殿。他退的很及時,因為緊接著就在下一秒,整個東側殿徹底裂開。深不可測的巨大裂縫貫穿東側殿,如一道刀痕將大地劈開。

    濃黑霧氣自裂縫中浮動湧出,黑霧中浸透著死亡的氣息。

    彷彿有一漆黑深陷的眼窩,自裂縫極深處,幽幽向上望去。

    【嗚——】

    似有一聲嗚咽般的哀鳴,從大地深處傳來。

    【滴!旅社通知!】

    【陽壽鎮殯宮景點發生了事件性變異,請導遊丙二五零通知到每一位旅客,請導遊丙二五零通知到每一位旅客!】

    事件性變異?

    這個詞衛洵並不算陌生,之前他在藏北旅程時,小林寺景點就曾發生過事件性變異,從小林寺變為了‘被大火焚燒過的小林寺’,在景點前加上了事件詞。

    其實陽壽鎮殯宮地面建築消失,地宮出現時,衛洵就懷疑這個景點發生了變異。只不過這裡面還有魔鬼商人的領隊考核影響,再加上旅社沒有提醒,衛洵就沒往這方面想。

    現在東側殿大地開裂,那極深的裂縫恐怕涉及到地宮深處的龍骨,這也是這次景點變異的‘事件詞’!

    【瀕死龍骨的陽壽鎮殯宮!】

    問題在於,是誰激發了這次的事件性變異?

    地震中衛洵站的很穩,他摘下捏碎過惡鬼之蟲的手套,團起來收到垃圾袋裡。雙眼微眯,望向動盪崩塌的戲臺方向。

    之前在藏北,是他衛洵有諸多奇遇,在喇嘛口中成了被敦巴辛繞佛祖,龍神,大鵬金翅鳥等等共同庇佑的除魔使者,是小林寺喇嘛希望已久的使者,所以才能涉及到大火焚燒小林寺的變異。

    那現在眼下這個景點變異,又是誰激活的?

    “快!抓好皮影,撤出東側殿!”

    周希陽厲聲喝道,卻是一手夾著瘋狂掙扎的皮影,一手持槍向大地裂開的縫隙掃射。只見那些黑色的死氣全被夕陽餘燼泯滅,在這片茫茫死氣中有幾個尤為深重的,近乎幽靈般濃重的死氣影子,被子·彈射中時竟

    會發出尖銳刺耳的嘶吼。

    濃重的死氣本是絕不可能化形的東西,但它們依附龍脈而生,所以才有了此刻似鬼非鬼,似妖非妖的恐怖姿態。

    周希陽臉色凝重,他壓陣在最後,點射殺死一個個死靈。混亂不過只有短短三分鐘,但這三分鐘內他卻射出了近百枚子彈。好在這是旅社道具的手-槍,不然怎麼可能擁有近乎無限的彈夾。

    三分鐘後,地震總算停止,東側殿再次變得一片狼藉。最恐怖的是那處貫穿地面的深重裂縫,但裂縫中不再冒出死氣與死靈。

    一切暫時恢復平靜。

    周希陽退出東側殿,往自己側後方看了眼。他之前在白布屏後操控皮影時就注意到了丙二五零,多虧他坐的是第一排。後來周希陽也是看到丙二五零第一時間順利撤出東側殿,所以才自己留下斷後的。

    見丙二五零沒事,周希陽鬆了一口氣,但很快這口氣就又提了起來。

    “無量天尊,怎麼會是事件性變異!”

    導遊將景點異變通知到旅客時,一大半的旅客都垮下了臉。半命道人率先發問,咄咄逼人:“奧萊恩,你皮影第一個瘋的對吧?”

    眾人望去,只見奧萊恩臉色陰沉。他手裡提著個仙鶴皮影,這仙鶴皮影瘋狂扇動翅膀,完全沒有了高雅嫻靜的姿態,彷彿活了一樣。

    之前看演出時老手旅客們就明白,他們最終的演出極有可能是復刻第一天的皮影戲,畢竟他們都是‘皮影新人’,在景點中是來體驗這種老手藝的。安排一出從未見過的皮影戲,讓他們在短短一天內學會演出,實在太不影響旅客體驗。

    作為旅社,先讓旅客們看一場皮影戲,再製作,然後最後一天表演再復刻第一天的演出,才是常理。所以旅客們準備的皮影大多都是在第一天戲臺上見過的。

    譬如半命道人的黃蛇皮影,雲良翰的白鹿皮影,奧萊恩的仙鶴皮影等等。

    剛才最後大彩排時半命道人和奧萊恩站在一塊,最先發現了他仙鶴皮影狀若瘋癲扭動起來,然後很快就是所有皮影全部失控。

    僅僅一個【瀕死龍骨的陽壽鎮殯宮】的事

    件化名稱不能代表什麼,必須立刻找出激活景點事件化變異的人,這樣才能最快鎖定關鍵點!

    “不是我激活的。”

    奧萊恩臉色難看,他沒有反駁半命道人的話,卻否認了自己是第一激活人。哪怕他的皮影仙鶴確實是最先瘋狂的,但奧萊恩堅定聲稱自己沒有聽到任何旅社提示。

    “那難道是梅恪爾他們那批人?”

    半命道人狐疑道。

    戲臺有特殊設置,彩排時梅恪爾他們從右邊上,半命道人他們陣營從左邊上。哪怕最後的大彩排,雙方陣營都是隔開的。現在聚集在這邊的也只有他們陣營的人,梅恪爾他們不在這裡。

    但事件化變異的激活者,雙方陣營應該各有一個才對,而且雙方任務應當是對立的,這樣一來才足夠平衡。

    “雲良翰,你的皮影很安靜啊。”

    就在氣氛僵持住的時候,周希陽忽然開口,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旅客們低頭望去,果然,和其他狀若瘋狂,掙扎不休的皮影相比,雲良翰手中的皮影安靜極了,然而它在安靜中撲簌簌落淚,更顯出幾分詭異。

    “白鹿,倒是個重要角色。”

    半命道人若有所思,而云良翰面無表情。他手中皮影剪成了白鹿的模樣,這張皮源自一隻傻狍子精。也算是地宮中雲良翰能抓到的,與白鹿最接近的妖物。白鹿黃蛇(白蛇),是原本皮影戲中最重要的兩個角色。

    相比於掙扎,哭泣確實在彩排中不會被第一時間發現。或許第一個瘋的並不是奧萊恩的仙鶴皮影,它只不過是對死氣反應太過強烈。

    “我接到一個特殊任務。”

    被周希陽頗具威懾力盯住的雲良翰沒再沉默,他冷哼一聲,隨後有些煩躁的提了提手上的白鹿皮影。

    “這白鹿皮影與白鹿靈通感了,它感知到地宮深處死氣蔓延,長此以往絕對會影響到整個小湯山,甚至是燕山山脈,將其化作一片死地。它請求我幫忙祭祀龍骨,從而化解它身上的死氣。”

    “是不是激活事件化變異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是接了個任務。”

    雖然雲良翰這麼說,但死氣,龍骨,祭祀這三個關鍵詞一出,

    極大可能是穩了。之前雲良翰不說也好理解,畢竟哪個旅客會將自己得到的特殊任務隨便告訴旁人呢,哪怕他們是一個陣營,但說實話雲良翰跟他們又不是朋友。

    現在說出來,也是因為這極有可能與事件化變異的景點有關。

    “運氣真好。”

    半命道人嘆道。周希陽他們選平平無奇的妖物皮影,是所有心思都在丙二五零上,不想再起波瀾。半命選黃蛇做皮影,是想著說不定能激活什麼特殊任務——畢竟這演出就叫白蛇傳,白蛇靈骨更算是這地宮內的主角之一。

    但沒想到寶還是落在了雲良翰的手裡,看來是真正的白鹿靈到了地宮,他手中這白鹿皮影才能與它通靈。

    當然,白鹿皮影並不等同於白鹿靈,它只是個頒佈任務的媒介罷了。記憶與智慧之類的全都不會和白鹿靈相通。

    “這個景點的事件化竟然是龍骨。”

    確定了事件化任務偏向,周希陽皺眉:“我原本以為……”

    他原本以為是白蛇復生之類的特殊任務,或者景點變異。龍和龍骨這種東西,他們這個難度的景點原本不可能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