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149、泥人張【8】

    彷彿有冰山崩塌的悶響,夾雜著狂風呼嘯咆哮。但漸漸地風雪聲逐漸平息,變得更像海浪的聲音。

    “讓我來……”

    安雪鋒的眼神恍惚一瞬,他仍想離開,但邁出的步子卻越來越沉重。

    “你……”

    眼中猩紅翻湧,頭腦中滿是混亂景象,耳邊的海浪聲越來越重,安雪鋒眼中露出無掩飾的疲倦與掙扎,但最後,他的眼睛仍是一點點閉合了起來。

    噗通。

    風雪聲不再,海浪聲卻越來越大,近乎震耳欲聾,周圍場景變化,雪山冰川消散。噗通一聲,衛洵跌入了海中。

    “呼——”

    他仍沉浸在痛苦的餘韻中,半晌才總算恢復過來。他眼睛因流淚過多而酸澀微腫,身體仍因劇痛而敏感,海浪拍來時肌肉都會神經質的顫抖。

    但他意識已經歸於理智。

    “爽啊。”

    衛洵長出一口氣,愉悅微笑。像是劇烈運動過後,仍有些頭重腳輕,身體虛弱的感覺,但卻渾身都放鬆了。彷彿身上一直都壓著的無形重擔,終於減輕了一部分,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之前衛洵沒有太多感覺,只覺得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不對的。但這次過後他才真正明白二者的不同,釋放後的輕鬆,如躺在被曬得暖洋洋,最柔軟的棉花堆裡。

    其實也差不了多少,衛洵此刻正獨自漂浮在水面上,這看起來是處一望無際的大海。

    這裡是安雪鋒的‘問題’所在,或許也可以說,是他的心靈幻象?

    漂浮在海面上,衛洵將一切線索串聯起來。

    高聳的雪山冰峰是衛洵自身積攢的痛苦與各種負面情緒,衛洵最後隱隱聽到的雪崩聲,正是他釋放的部分疼痛。

    如果一直釋放下去,直到冰川雪峰磨為平地,衛洵將不會再有這方面隱藏的危險。當然,冰川雪峰極其高聳,想要將它磨平絕對是個極耗費時間的活。

    但是,衛洵的雪峰和* * *那一片漫無邊際的廣袤黑暗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 * *

    的問題在深淵。”

    衛洵自言自語:“安雪鋒的問題在這。”

    但衛洵沒有先探索這片海洋,找到消失的安雪鋒,而是在梳理思緒。

    這次見面的起初,衛洵認為安雪鋒會和他交談,談條件,逼問他真實身份等等。

    安雪鋒沒有問,衛洵便認為安雪鋒是多疑,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要找時機審問。

    當人沉淪劇痛,或是沉浸在某種濃烈的情緒中時,意志力將會薄弱到極點,這會正是審問的最好時機。

    但當衛洵因劇痛而近乎失去意識,意志仿若崩潰時,安雪鋒卻並沒有審問。甚至是在衛洵不斷接近雪豹,最後將它抱住後,安雪鋒也並沒有對他做什麼。

    甚至沒有撩起衛洵的兜帽,看看他的長相。

    事實上,當疼痛到精神崩潰的時候,衛洵仍奇蹟般保有最後一分理智。這實在很不可思議,但如果安雪鋒真出手,他能意識到。

    但實際上安雪鋒卻並沒有藉此出手,反而要讓他清醒。

    安雪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難道只是報答他救了鬱和慧和泥人張,而單純的讓他釋放疼痛嗎?

    衛洵覺得這聽起來有點荒謬。但實際上是,如果他沒有主動去擁抱雪豹的話,也許安雪鋒卻是會讓他一樣一樣釋放痛苦,而不是一下全來。

    可以說,這痛苦的程度,是衛洵自己掌控的。

    “我還想……”

    想到剛才多種多樣,多層次的劇痛,衛洵身體顫了下,但他卻意猶未盡的眯起眼。

    是劇痛,也是快樂,是痛苦到徹底突破理智,精神崩潰後的輕鬆暢快,是主動擁抱痛苦後,心中升起變態扭曲的快意。

    一直以來,衛洵追求疼痛,但他每次疼的都很有分寸,體驗痛經也好,以旅客身份握導遊旗也好,都沒有突破他給自己劃下的界限。

    尤其是這方面不好掌控,所以最近衛洵很少追尋身體的痛苦,而是開始沉浸於掉san的快樂,用幻視幻來折磨神經,但有姓名牌在,他永遠不會完全失去理智。

    然而現在衛洵發現,身體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扭曲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更熱烈,更真實,更能勾起他無限的

    回味。

    突破底線,不用再考慮那麼多,不用在想那麼多,只要沉浸在劇痛中,毫無顧忌的自毀,無止境的向下沉淪,不用去考慮任何後果。

    真正的肆意暢快,任意妄為。

    和* * *種魔種時的疼痛相比,這次的痛苦更讓衛洵著迷。

    甚至有些上癮了。

    雖然有試探做戲的意味,但這也可以算是衛洵第一次把底線交了出去,交給了安雪鋒。安雪鋒強大的實力,堅定的意志力,都讓他更能兜底,也讓衛洵能更肆無忌憚的痛快。

    “安雪鋒。”

    如果不是覺察到安雪鋒情況不對,瀕臨崩潰,不太能繼續兜底了,衛洵還想繼續痛下去。

    這真的太爽了。

    導遊與旅客之間的聯結是相對的,當衛洵抱住安雪鋒時,他就隱約感到了在安雪鋒心靈深處,有一片沉靜死寂的海。

    安雪鋒原本說這次要幫衛洵釋放部分痛苦和悲傷,但實際上在釋放痛苦之後,他直接就要離開。

    那時安雪鋒的情況已經糟糕至極,衛洵能感覺到。所以他最後大著膽子冒險。

    安雪鋒能進入衛洵的心靈幻境,那衛洵也能進入安雪鋒的。

    衛洵想知道更多和安雪鋒有關的事情。

    到現在為止,對方知道了他許多秘密,但衛洵卻仍對安雪鋒不甚瞭解。

    這可不太公平。

    正如衛洵所料,對他進入心靈幻境這事,安雪鋒沒有過多的抵抗。一是導遊旅客間的聯結,二是安雪鋒情況實在太糟。

    還有一點是——

    衛洵沒有在這心靈幻境中找到安雪鋒的身影。

    衛洵想要改變仰躺漂浮的姿勢,但海水浮力太大,他只能漂浮著。

    和衛洵心靈幻境中的濃雲暴風雪不同,這片海面很平靜,仰飄著的衛洵能看到湛藍的天空,絲絲縷縷的流雲,並不算太熾熱,恰到好處的陽光。

    一切都平靜極了,讓人忍不住想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

    但衛洵現在精神很亢奮,就跟嗨過頭了一樣,完全不想睡覺。嘗試過無數辦都不能沉下去後,衛洵雙手划水,讓自己在‘海面’上飄蕩起來。邊尋找安雪鋒,邊琢磨現在的

    情況。

    泥人張救出來了,他的稱號十分厲害,兩天兩夜就能製作出一個傀儡。現在距離新旅程開始還有六天,能來得及。

    和追夢人搭上了關係,也許能請他來做監護者。

    雙導遊這事,不出意外魔鬼商人會答應。但他很可能也會給自己找一個監護者,大概率是西區頂尖導遊。

    領隊任務衛洵打算在進旅程的瞬間接,否則旅程難度提升,絕對會引起那些大佬旅客們的注意。

    同時提防魔鬼商人也接領隊任務。

    魔鬼商人……手段很多,能有更深聯繫。看看互助會的發展情況,再看責任魔蟲的效果,最好能將責任魔蟲作為互助會的標誌……

    凡是入會會員,都應該多摸一摸。

    除了導遊以外,接下來要再拉些旅客進來。最好要中高端的,能有幫助的。可以讓鬱和慧拉皮條,也可以……接下來的極度危險團會有各方勢力大佬進來,還有東西區對抗任務,都能作為籌碼。

    最重要的還是安雪鋒。

    現在旅社局勢相對平衡,但如果安雪鋒崩潰死了,那一切平衡就全都玩完了。當然,安雪鋒這種強者不該這麼容易就會死。

    目前他有多少消息暴露給安雪鋒了?

    鬱和慧衛洵還是信得過的,那麼假設追夢人知道的事情,安雪鋒都知道。

    那麼他知道丙二五零和嬉命人異化同源,有同類稱號,是嬉命人的血親。

    知道丙二五零收服了深淵節點,開闢了北緯三十度旅程,有‘旅客’的稱號,能變為旅客。

    那安雪鋒知道丙二五零和衛洵是同一個人嗎?

    在藏北時,衛洵讓狐崽擬態為豹崽,在當時的安雪鋒面前,是豹崽和深紅斗篷共同出現的。

    衛洵在藏北是徹徹底底的新人旅客,這點所有人都能作證。而且他和茅小樂有緣,相當於茅小樂從頭到尾期待著,關注著他。

    至於髮色瞳色這點,衛洵也做過掩飾,而且他發現異化後的髮色瞳色很多都會改變,因此這點不能作為確認性證據。

    除了‘無痛’這點,衛洵暫時沒有和丙二五零有關的相似點。

    唯一的問題可能在衛洵身上

    ‘安雪鋒的獨佔欲’和‘* * *的愛意’。但從* * *瞞著安雪鋒和衛洵籤契約,再到安雪鋒恢復成人後,沒有表現出什麼過分的獨佔欲,衛洵懷疑這點或許被* * *掩飾住了。

    但安雪鋒這種人的直覺最是敏銳,尤其是當過警察的,都有自己獨特敏銳的感知。

    衛洵認為安雪鋒或許已經開始懷疑他丙二五零的馬甲,只是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這次安雪鋒以雪豹姿態出現,或許也是試探,但衛洵並沒暴露出其他的破綻。

    如同一名高智商的罪犯在躲避偵探的追捕,這種模擬推測猜想總能讓衛洵興致勃勃,像是與強者隔空博弈。

    現在,他在安雪鋒的心靈幻境中。

    這個人又有多少的秘密?

    “安雪鋒,你在哪裡?”

    這段思考時間內,衛洵一直都在划水,但平靜無波的海面廣袤無垠,仿若完全沒有邊際。衛洵沒遇到任何海島一類的東西,也沒有在天空中有任何發現。

    “海面沒有,天空沒有。”

    衛洵不再漫無邊際的找,而是停了下來。他感到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片大海在逐漸排斥他,要將他推離出這邊心靈幻境。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須儘快找到安雪鋒的本體所在。

    “安雪鋒的問題是什麼?”

    這片大海在安雪鋒的心中又代表著什麼?

    沒有衛洵冰山上呼嘯的暴風雪與陰霾濃雲,沒有* * *一望無際的黑暗深淵。

    這海面平靜無波,風和日麗,歲月靜好。

    “水浪……”

    衛洵沉吟,他記得自己進入安雪鋒心靈幻境時,聽到的嘩啦海浪聲。這不該是幻聽,肯定有其代表的意義。

    “其實最可能的地方,是海底。”

    但大海浮力太大,卻又無下沉。

    “安雪鋒……”

    衛洵沉思,他開始揣摩,從安雪鋒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入手。

    * *

    “追夢人,安隊怎麼說?”

    等了幾個小時的鬱和慧焦慮擔憂,他撥不通安雪鋒的電話,無,鬱和慧只得再次撥通了追夢人的電話。

    不是說很快會送回來嗎?

    怎麼消失的時間更長了?

    但當聽到對面回答後,鬱和慧驚愕站起:

    “什麼

    ?!你說安隊早在幾個小時前就離開冰洞,回旅社駐地了?”

    鬱和慧眉心緊鎖:“對,我沒再聽到異樣的聲音,沒有其他異樣感。* * *可能離開了……是安隊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