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晉江

    在燕時洵全力一擊使得大地開裂的瞬間, 閻王迅速反應了過來。

    “唰!”的一聲,摺扇被閻王在手中展開,利落的在掌心轉過一圈,重新落在手中時, 輕盈靈動如花間舞蝶, 但力量卻是實打實的厚重沉穩。

    在閻王將摺扇擋在身前的瞬間, 所有席捲向他們的力量, 都盡數被摺扇擋在了前方。

    任由狂風呼嘯,大地顫抖,但閻王和被他護在身後的眾人, 依舊穩穩站立,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剛剛還東倒西歪站不穩的官方負責人,就感覺短短一瞬間的功夫裡, 好像腳下的大地震停了下來, 而剛適應了搖晃的他反而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身體慣性的向前撲去。

    被旁邊的道長眼疾手快的拉了回來。

    官方負責人道了聲謝,抬起頭向前看去時, 才發現閻王就如定海神針一般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狂風吹鼓起他的長衫,其上刺繡翻飛, 兇獸厲鬼咆哮栩栩如生。

    但卻沒有讓一縷風繞過他,吹向站在他身後的眾人。

    閻王站在那裡, 就將戰場和所有隔絕開來,絕不留給戰場上那些厲鬼傷害眾人的機會。

    而這時, 一名被大地震動得暈乎乎的隊員晃了晃頭, 終於能夠看清自己腳下的大地。

    然後, 他的眼睛緩緩睜大, 不可置信指著地面驚呼出聲:“這, 這是怎麼回事!”

    身邊眾人聽到聲音,都下意識的低頭跟著一起看去。

    可這一看,卻讓所有人都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原本站立著的地面,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塌陷,土塊分崩離析,散作沙石向下方墜落。

    而下方的,分明是深不可測的黑暗深淵。

    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睜了開來,陰冷的向上望去。

    密密麻麻,令人倒吸一口氣,頭皮發麻。

    原本被壓制在深淵,化作鬼氣覆蓋整個最底層地獄,以此掩蓋舊酆都核心存在的厲鬼,都在燕時洵的這一擊之下,徹底掙脫了束縛。

    那些厲鬼沿著深淵爭先恐後的向上攀爬,一個踩著一個,甚至不惜將被當做踏腳石的厲鬼直接踩碎成一灘血水。

    濃郁的血腥氣味在深淵中瀰漫開來,混雜著腐臭爛肉的味道,直衝天靈蓋。

    眾人都不由得紛紛捂住了口鼻,一副快要被燻吐了的模樣。

    但更令他們感到後怕的,是因為他們此刻,竟然是懸空站在深淵上面。

    無形的力量托住了他們,沒有讓他們在大地崩塌之後掉進深淵裡,所以他們現在才能這樣平靜的旁觀注視著這一切。

    否則,他們如果掉進厲鬼深淵,下場遠遠比那些被殺死的厲鬼還要悽慘。

    而讓他們得以遠離厲鬼的……

    眾人慢慢抬起頭,看向最前方的那道挺拔如修竹的身影,眼神複雜而感激。

    生死之間走過,才知道與鬼怪邪祟對峙的驚險艱難。

    在後怕的情緒稍稍緩解之後,浮現出來的,就是對閻王的感激和感慨。

    最開始他們認識閻王的時候,還只是單純的將對方當做一個嬌生慣養的富三代,就算做綜藝,大概也不過是玩票性質而已。

    在從規山回來之後,還有人私下裡閒聊時打賭,想要看看這個叫張無病的導演,什麼時候會知難而退,回家守著花不完的家產好好當他的富三代。

    畢竟不說這檔節目的倒黴程度,足夠令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可謂是多災多難。

    就算是一檔順風順水沒什麼橫生事故的節目,作為導演要統籌規劃,要負責這麼一大堆人的事情,也是勞心勞力,算不得輕鬆。

    對於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庇廕的富三代而言,確實是太難了。

    況且,也有人對張無病頗為不滿,覺得他就應該在家裡當個好看的花瓶,即便體質不好,那就應該找個角落乖乖等死,不要出來害人。

    但是,不管最初認識張無病的人對他是什麼樣的印象,他們都萬萬沒有寫想到,在那副永遠傻兮兮軟乎乎笑著的皮囊下,是一個鋒骨如劍的堅定鬼神。

    於危難之際,力挽狂瀾。

    官方負責人想起自己曾經聽到過的對張無病的非議,此時再看著所有人都被閻王周密保護下來的局面,不由得笑了起來。

    “回去之後,有些人是不是要道個歉才行?”

    負責人壓低了聲音,向身邊的救援隊員淡淡問出口。

    這幾個經驗豐富的救援隊員雖然沒有亂說過話,但也或多或少聽到過隊里人的話,還有一些媒體或部門內的聲音。

    此時聽到官方負責人主動提出這件事,幾個救援隊員都鄭重的點了點頭。

    “是應該。”

    “如果不是張導演,啊不是,閻王,我們現在……”

    隊員向腳下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厲鬼張開血盆大口,將旁邊的厲鬼攔腰吞沒,咔嚓一聲,那厲鬼就只剩下了血淋淋的下半身,腰間血肉模糊的橫截面正對著隊員。

    他被噁心得乾嘔了兩聲,甚至湧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如果不是閻王,或許被攔腰折斷的,就是他們了。

    道長看向閻王的背影,更加複雜難辨。

    在他還沒有出師的幼年,他確實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想象,偶爾也做過以後揚名立萬、開山做著的夢,幻想自己以後可以有多厲害,一劍誅殺萬鬼。

    但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早在他第一次跟著師父見過厲鬼殺人的慘烈現場,第一次親眼面對鬼怪,第一次獨自將鬼怪斬於桃木劍下的時候,就已經消散了。

    他開始逐漸認知到,天賦對於修道一途的重要性,知道自己與真正天才之間的差距。

    即便如今他早已經聲名在外,很多人都會恭敬的喊他一聲道長,一句大師。

    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不過是肩上的重擔,使得他與眾不同。

    可他不管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見到傳說中的閻王……甚至被閻王保護。

    道長心情複雜,特別想對自己早已經死在厲鬼險境中的師父說:師父,你徒弟我見到閻王竟然還沒死!閻王還主動保護我!

    道長:這經歷太詭異了,簡直想要寫下來,流傳下去讓我徒弟徒孫都看看。

    閻王在身後眾人看向他的第一眼,就立刻有所感知。

    他微微側首,含笑著向後瞥去一眼,眸光流轉間,全是對眾人心思轉變的剔透。

    那個小蠢蛋雖然蠢兮兮的什麼都不會,但是他卻是閻王在幾乎耗盡了自己魂魄中屬於死亡的力量後,呈現出來的形象。

    柔軟,善良,善解人意,對人間懷有深沉的眷戀和愛護。

    是剔除了死亡後,閻王魂魄中最柔軟的具現。

    而隨著閻王力量的耗盡,以往他足以鎮壓萬鬼的威勢,也只剩下了一副空殼,像是被拔掉了刺的花,被所有惡鬼垂涎卻沒有自保之力。

    如果張無病沒有順利遇到燕時洵,等待他的,只會是死亡。

    不僅是因為張無病的體質,更是因為他不染塵埃的善良。

    不過這算什麼,傻人有傻福?

    閻王在心中輕笑。

    以他現在對燕時洵的瞭解,他很清楚,如果他與燕時洵第一次見面,是用如今的形象,那燕時洵根本就不會放任他靠近自己,只會警惕惡鬼一樣戒備他,更不要提會信任他。

    如果想要得到燕時洵的信任,卻沒有一個良好的開頭,那這警惕的大型貓科動物,就再也不會交付信任。

    更不要提,能夠作為引路人,引燕時洵來到鬼道的最中心。

    閻王遠遠的看著 燕時洵,眼眸中泛起笑意。

    即便天崩地裂,他站在一切震動的最中心,卻依舊穩如山嶽,作為所有人可以依靠的靠山,不曾有半分動搖。

    大地陷落後的深淵之上,因為有閻王的存在,所有人都懸在半空。

    而十萬陰兵,也穩穩的踩踏在黑暗之上,並沒有隨大地一同墜入深淵。

    他們本就在追隨酆都的千年時光中,就一直守衛著陰陽生死,無懼於厲鬼橫行。在這種所有人都無計可施的時刻,更加顯露出他們的鋒芒。

    鄴澧漠然掃過深淵中衝著他嘶吼威懾的厲鬼,將士們立刻就明白了鄴澧的指令,立刻向著深淵衝殺而去。

    而燕時洵緩緩直起身,他站在塌陷中心的深淵之上,手掌中緊握著的,就是那柄貫.穿了大地,使得大地塌陷的長劍。

    黑霧穩穩的擎在他的腳下,使得他站在半空中也如履平地,沒有讓他下落哪怕半寸。

    燕時洵注意到了鄴澧在看著自己,但他掀了掀眼睫,看向的卻是閻王。

    他能夠抓住時機,在舊酆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發起攻擊,沒有提前向任何人商議,就是因為他信任著鄴澧和閻王,相信他們彼此之間有所默契,知道各自應該做什麼。

    閻王也沒有辜負燕時洵的信任,不需要他說,就已經知道要保護眾人,免去他的後顧之憂。

    燕時洵眨了下眼眸,輕輕向閻王一點頭。

    閻王也含笑著搖了搖手中摺扇,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如果忽略在他腳下化作一片血霧的厲鬼的話。

    “小洵,不要放鬆警惕。”

    李乘雲溫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他從深淵之上踏來,厲鬼莫不敢近身,被狂風吹鼓起的白衫,是這片昏暗中不可忽視的亮色。

    李乘雲在最底層地獄的黑暗中待了無法計數的時間,對於如今舊酆都的行事,他遠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也因此更加警惕。

    燕時洵抬眼看去,在與李乘雲對上視線的瞬間,他恍然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曾經的時光。

    師父一直都站在他身邊,笑吟吟的看著他,眼神溫柔包容,好像就算他把天捅個窟窿,師父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為他兜底。

    在師父身邊,他好像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擔,只做一個快樂的小朋友也沒有關係。

    但很快,燕時洵的眼神重新堅定,明亮如利刃出鞘,刀光如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