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晉江

    燕時洵等人被拽進了穢氣與鬼氣之中,再次出現時,就是展現在幕布後的皮影戲。

    身份置換,他們此時才是皮影人物。

    對於烏木神像而言,皮影人物就是邪祟,是要阻隔在另外一重天地的。

    因此,燕時洵等人被隔絕在幕布之後,外界失去了對他們的感知。

    而鄴澧……

    ——當我與鏡子博弈,我與鏡子中的我,孰嬴孰輸?

    鄴澧蒼白的唇緊緊抿成直線,眼眸中光芒雪亮如刀鋒出鞘,黑霧從他的腳下溢散,席捲整個院落,遮天蔽日,隔絕金紅夕陽。

    每一道陰影中,都有厲鬼嘶吼狂舞,哀嚎如鬼城陰森。

    兩位道長震驚的看向周圍,視線最終落在了黑霧中隱約顯露覆又被遮蔽的高大身影。

    鄴澧墨色的長髮被狂風鼓動漂浮於半空,袍角烈烈翻飛,而四周群鬼拱衛臣服,如奉其主。

    他死死的盯著屏幕上的皮影戲,怒氣不斷高漲。

    竟敢,竟敢用千年前的我,來傷害我的愛人……

    不可饒恕之罪——!

    “啪!”的一聲巨響,電視屏幕不堪重負的碎裂,龜裂紋路迅速蔓延到每一寸屏幕。

    ……

    燕時洵在躍出戲院大門之前,猜測過戲院外是什麼。

    在漫長的墜落深淵,不辨時間的降落之後,他總算察覺到自己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眼前的黑暗也漸漸被血色的光亮驅散開。

    而燕時洵則在看清了周圍的時候,面容上浮現出了些許錯愕。

    ——在躍出了戲院,縱身跳入深淵之後,他竟然又落在了戲院。

    只是這一次,他是站在戲院門前的石階上,他的背後,才是戲院緊緊閉合著的大門。

    大紅燈籠高高掛在戲院大門兩側,將門外的一小片土地映得殷紅。

    燈籠中點燃著的紅燭漸漸融化,蠟質堆積流淌,沿著燈籠滴滴答答落在石階上,像是人的鮮血。

    張無病被這樣詭異的場景嚇得趕緊抓住了燕時洵的袖子,燕時洵卻只是瞥了那燈籠一眼後就冷漠的收回了視線,反倒藉由燭光看清了不遠處的場景。

    這戲院,竟然建立在湖水中央。

    四周俱是深不可見底的黑暗湖水,看不清湖水有多深,也看不見水面下到底有什麼存在。

    平靜的水面上,連一絲漣漪也無,彷彿連風都消失了。

    “燕,燕哥。”

    張無病傻了眼,哆哆嗦嗦的問道:“這都是水啊,我們怎麼走?沒看見有船,難道要游過去嗎?”

    張無病問出這個問題時還有些忐忑,生怕燕時洵回答他真的要游過去,畢竟現在已經是冬季,湖水冰冷刺骨,要不是面臨生死危機的話,他是真的不想下去游泳。

    且不說冬泳有多難受,就這個溫度,下去都容易抽筋溺死。

    燕時洵似笑非笑的瞥了張無病一眼:“下去幹什麼?餵魚?”

    張無病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燕時洵已經抬手將旁邊的紅燈籠摘了下來。

    燭光搖晃,映亮了水面,下面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燕時洵眯了眯眼眸,心中的猜測被證實了一半。

    他手一鬆,紅燈籠就被拋進了湖水中。

    “啪嘰!”一聲,湖水激盪。

    張無病正錯愕的想要詢問,忽然發現那燈籠的周圍瞬間翻滾起水花,彷彿下面有一群群大魚嗅到了鉺食的味道,迅速從湖底聚攏過來。

    但是在燭光被水熄滅之前的那短短几秒的光亮,還是讓兩人看清了“大魚”的真面目。

    那哪裡是魚,分明是一具具殘缺不全的死屍!

    那些屍骸不知道已經被泡在水中多久了,渾身的血肉都已經腐爛,臉上的肉也像是被其他屍骸撕咬過一樣,一塊塊的半脫落下來,看得見下面的骸骨。

    猙獰的鬼臉上滿是貪婪和慾望,向著黑暗水面下唯一的光亮衝去,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將那團光吞噬入腹。

    然而下一秒,燭光被水打溼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惡鬼不甘的嘶吼聲從湖中傳來,水面不斷被撲騰出水花,腥臭的血腥氣也翻滾出來。

    張無病看得心驚肉跳,緊緊拽著燕時洵的衣角往後躲。

    倒是燕時洵,唇邊帶著笑意,垂眸看去時眼中帶著滿意的神色。

    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如此,用貪婪來讓湖水下的東西顯形。

    從在之前看得光碟中的皮影戲時,燕時洵就發現皮影戲中正反派鮮明,村民們的貪婪和猙獰,與女人的絕望無助,對比如此強烈。

    而在戲院中出現在幕布後的女人,也與光碟中皮影戲裡的女人像是同一人。

    既然如此,那他們落進的戲院外的深淵,是否就是女人心中的怨恨?

    她所怨恨和憤怒的對象,那些村民們,最大的惡和最大的弱點,都是貪婪。

    而在燕時洵的這一試之下,果然。

    在他沒有進入身後的戲院之前,就已經試出了湖底的東西,還有它們的身份。

    ——恐怕,就是皮影戲上,當年迫害女人的那些村民。

    燕時洵唇邊微微勾起笑意,這才滿意的轉身,掏出手帕裹在手上,然後才伸手去推開身後的大門。

    與之前所見的破敗和荒蕪都不同,此時展現在他面前的戲院,朱漆大門光鮮,門把銅虎猙獰嘶吼,像是從前的高門大戶,氣場不凡。

    如果細細嗅去,還能聞到從大門上傳來的油漆氣味。

    不過那其中,卻混雜著血腥的氣味,而門上的紅漆也凹凸不平,疙瘩點像是碎肉,被紅色覆蓋。

    像是用來漆門的並非油漆。

    而是罪人的血肉。

    燕時洵雖然心中有數,但並沒有那個興趣愛好去無意義觸碰死人的血肉,只嫌棄的看了一眼,手掌就落在了銅把手上。

    沉重的門軸聲悶悶響起,而被掩藏於大門後的場景,也慢慢出現在兩人眼前。

    紅色的光芒一寸寸從門內照射出來,將兩人籠罩其中。

    但戲院之中,看臺之下,卻是一具具橫倒滿地的死屍。

    桌椅橫倒,有的死屍趴在長椅上,死不瞑目,木棍從後背插.入,像是在倉皇逃跑時,被從後面殺死。

    到處都是狼藉混亂。

    就連幕布上都迸濺著鮮血,只有燭光兀自燃燒著,映亮的光線下,看得見被隨意扔在戲臺上的皮影人物。

    原本出自匠人之手,精心鞣製而灌注了心血的皮影,此時卻就這樣被隨意丟棄,操縱著皮影的匠人已經不見蹤影。

    不,他們死在了戲臺下。

    燕時洵的視線下落,看到在那死屍中間,有幾個中年人身上穿著正裝華服,頗具民俗特色,而他們奔逃和倒下的方向,也是從戲臺而來。

    他站在大門處,將一切盡收眼底,半晌,才邁開長腿跨過門檻,走進戲院中。

    就像是之前的那一起群體死亡,被永久定格在了這一刻。

    而他們走進來的時候,一切才剛剛發生。

    血液還沒有凝固,死屍還帶著溫熱,就連幕布上的血點還在緩緩淌下來。

    燕時洵跨過腳下的死屍,徑直往戲臺上走去。

    “燕哥,這這這!我們進來真的能行嗎?”

    張無病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剛一低頭不小心對上地面上屍體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就受到了驚嚇一般趕緊轉過頭去不敢看。

    “要不,我們還是去找條船什麼的吧?”

    張無病小心翼翼的提議,難得聰明瞭一回:“既然戲院建在湖中間,那他們總得提前準備好離開的法子吧,這附近應該有船,我們找一找能行的,從這離開。”

    “雖然外面的湖看起來也好恐怖,但總覺得這裡看起來更危險啊。”張無病連聲音都帶著哭腔。

    燕時洵側過身看來,輕笑著問他:“那如果船在湖中央被咬穿了呢?你來當魚食?”

    剛剛那些死屍的牙齒,可鋒利得很。

    張無病沒想到這一點,被燕時洵說得頓時悻悻閉了嘴,也反應過來從湖上離開的方式有太多不確定危險。

    “放心,就算你去找船,也不一定會有。”

    燕時洵一躍跳上戲臺,漫不經心的道:“等你真的想去找,船才會出現。忘了我們是怎麼出現在這的嗎?又不是現實,就拋棄你原本的想法吧。”

    就像是皮影戲一樣。

    皮影人物需要的道具,才會出現,否則就不會出現在幕布上。

    他們墜落許久出現在這裡,顯然與現實無關。

    而看起來更加詭異危險的戲院……何嘗不是另一種唬人的假象?

    人不敢去的地方,才藏著鬼魂不願提及的過往真相。

    燕時洵已經意識到,這裡的一切不尋常之處,恐怕都與那女人有關。

    而眼前的屠殺,既然處於女人的魂魄鬼氣深處,也就說明,這裡才能找到她的執念和怨恨。

    如何能夠從鬼魂的地盤離開?

    要麼殺了鬼,要麼,就解開它的執念。

    燕時洵沒有在看清真相前隨意出手擾亂因果的習慣,自然也只剩下最後一種方式。

    他走進幕布之後,影子映在了布上。

    也看到了端坐在幕布遠處的東西。

    木雕的人形垂著眼,在微笑。

    好像大仇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