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笀 作品

第二百六十一章 白帝

    “什麼回答?”

    “那顆棋子的回答。”

    白薇央求著說:“不要讓我猜來猜去好嗎。”她記得當時捏著那枚棋子時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不好說出來。

    葉撫呼了口氣,“那你也不要讓我猜來猜去啊。”

    “我沒讓你猜。”

    葉撫陡然認真起來,“那我問你一件事,你告訴我你心裡話。”

    白薇看著葉撫認真的表情,心裡忽然有些害怕,不敢去面對,“算了。”她最後還是退縮了。

    葉撫沒有逼她,看著下面的荷園會會場說:“芊芊姑娘同我說過,你是個認真知性的人,向來不會猶猶豫豫。”

    “沒法事事如意的。”

    “你不同我說心裡話,是不相信我嗎?”

    白薇搖頭,“只有我怕你不相信我,沒有我不相信你。”

    “那你到底要藏多久?”

    “我不想你知道。”

    “或許——”葉撫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白薇問:“或許什麼?”

    葉撫看著她,搖了搖頭。他其實想說“或許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他覺得如果說出這句話,那麼今天將是不歡而散。感情上的事應該是公平的,沒有絕對地為了她,也沒有絕對地為了自己。

    “有機會的話,我是說,如果有合適的機會的話,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心事嗎?”葉撫問。

    白薇抿著嘴,點頭。

    “那,這樣的機會有可能出現嗎?”

    白薇說:“不知道。”她無法說出“沒有”的話,她不想讓葉撫誤會,也無法說出“有”的話,她不想憑空給一個沒有結果的希望。

    葉撫呼了口氣,“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一句名言,‘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以前不覺得如何,現在看來,這句話說得真好。”

    “什麼意思?”白薇不明就裡。

    正當此時,會場那裡人聲落定。

    葉撫說:“看看首字會吧。”同時在心裡說:“你會明白的。”

    會場上,人聲落定是在陳五六登場的時候。臺上的陳五六看上去有些激動,而且是止不住的激動。他的聲音都因為這份激動有些顫抖,“告字會結束了,馬上便是本次荷園會最後的也是最精彩的首字會了,諸位且靜心守意,聆聽大儒講課。”他嘴上說著讓在場眾人靜心守意,自己卻是最躁動的。

    場間眾人心底此刻只有一句話,“終於到這個時候了。”

    六天的荷園會,從琴棋書畫到詩文博論,再經歷了雜辯告,如今終於到了這重頭戲的首字會了。六天的時間,該體驗的都體驗了個遍,休閒娛樂也好,學習取經也罷,個人心頭持著的事情差不多都落了個遍,在這個時候,全心全意地感受大儒的書中世界,無疑是一種昇華般的享受。

    陳五六沒有說是誰講課,便下了臺,再添一份懸念。

    一副桌椅被擺上臺。

    沒過多久,在眾人齊齊的視線下,一個面貌尋常,身著儒衫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上臺。他就著椅子坐了下來,然後面向眾人。

    “他是誰?”

    “沒見過,看上去好像挺尋常的,就像是個小私塾裡的教書先生。”

    “他坐下來了,難道就是他來主持著首字會嗎?”

    在沒有說名字前,場下沒有人認得他是誰。

    紛紛議論聲,如同一群蜜蜂,或者說蚊子,不勝其煩。

    場上那中年男子開口,“諸位。”聲音不大,也不渾厚洪亮,也不動人肺腑,很普通。

    但就是這般聲音,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去。

    “荷園會這次的首字會,由我來給諸位講課。”

    真的是他!眾人確定了,真的就是他講課。但這次沒有紛紛的議論了。

    他始終沒有介紹自己,場下的人始終也不知道他是誰。

    “荷園會開始前,諸位應當就知道,這次的推薦讀書是《石祝》、《浮生繪世卷》和《閒樂》。現在,我要同諸位所講的,便是三者之間的《浮生繪世卷》之中的‘浮生’二字。”

    他的話,分明地落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這樣的場景讓他們感到熟悉,但又不知到底為何熟悉。他們有些疑惑,這人到底是誰,居然上來便直接講解聖人的著作。

    一直在場下觀察分析著的何依依,想到了些什麼,但是不敢確定,又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小心翼翼地聽著。

    “人生在世,空虛無定,且論其為浮生……”

    一言一語之間,沒有起伏的節奏,沒有鏗鏘的語氣,沒有講故事那般一波三折。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夏日炎炎,私塾裡說著“子曰”的老先生,卻不同老先生那般惹人倦,像是夜裡鄰家爹孃教孩子識字,卻又不同爹孃那般溫聲細語。他只是坐在那裡,便成了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裡同眾人緩緩說著他的世界,然後再讓那些聽明白了人走進他的世界。

    他為所有人講課,讓所有人明白他口裡的“浮生”,然後再讓所有人去體會自己的“浮生”。

    沒有生僻的措辭,便是蒙學過後的孩童也能聽懂他的話。將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無限展開,是了不得的本事,但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來解釋清楚卻是最實在的本事。他便是那樣,實實在在地同每個人講述一個“浮生”,他的“浮生”,他所看到的“浮生”,他所認為的“浮生”。

    在言語的牽絆之中,在聲聲入耳的字句中,在穿透心房直達意識深處的呼喚之中,眾人一點一點走進他所創造的“浮生”,同他一起去看遍一整個“浮生”。

    講述總角垂髫的時候,他引領眾人親眼見著一個嬰兒從襁褓到落地成步,從落地成步到牙牙學語,從牙牙學語到嬉笑玩樂,從嬉笑玩樂到識字唸書;講述金釵舞夕的時候,眾人的眼裡是青澀的少年少女,是他們相視一笑的無限純真,是他們逃課時的緊張刺激,是他們埋頭趕功課的哭聲埋怨;講述及笄加冠的時候,是臉蛋圓潤後的依依之相,是埋頭苦讀進城趕考的期盼認真,是閨房裡的女紅刺繡……

    不知多少言語,不知多少時間,他講述了一整個浮生,讓每個經歷著浮生的人站在莫上的角度再一次去看那浮生。他們忘卻身份,忘卻目的,忘卻身在哪裡,只是全心全意跟隨著那縹緲的聲音和氣息,去感受一個又一個浮生。

    從呱呱落地到身入黃土的一整個浮生體會後,他們從那幻世樂裡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並不是那浮生之中的主角,只是在這荷園會上聽課的“學生”。

    “請問諸位,何為浮生?”臺上,那講課的人淡淡發問。

    眾人驚覺,才明白先前那一切都盡是在那講課人的言語裡,在那方意境世界裡。

    不僅僅是參加荷園會的這些人在聽著課,學府的那些大先生同樣也在聽著課,同樣也在感受著課裡言語中的“浮生”。大先生們比那些普通的讀書人要有見識得多,清楚地知道剛才那一番浮生體驗是道意無限延展開來的意境,是那證了道,悟了人生的人才使得出來的本事。同時,他們也清楚,那一番道意之中的體驗,是莫大的福澤機緣,是比寒窗苦讀十年、數十年都要值得的收穫。

    “浮生若夢一場,夢裡是浮生,夢醒也是浮生。”這個回答不知從人群的何處響起。

    臺上那人說:“本就虛實不定,說得通也罷,說不通也可。”

    一千人眼裡,一千種浮生。也正因為這份不同,才成就了浮生的無限精彩。

    即便不說,每個人也都在心裡有了自己的答案。在回答“河為浮生”的同時,他們也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到底有著何等本事,才能將那聖人的《浮生繪世卷》的‘浮生’二字說得那麼輕鬆。

    “你覺得何為浮生?”葉撫問身旁的白薇。

    白薇說:“假的是浮,真的是生。”

    “你的一生呢?多少真,多少假。”

    白薇呼了口氣,說““發生過的是真,沒發生的是假。”

    葉撫笑了笑,看著遠方問:“你隱瞞我的,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白薇神情有些痛苦,“不要問了。”

    “為什麼?”

    “我怕我忍不住同你說了。”

    “說了不好嗎?”

    白薇陷入沉默。

    “白薇啊,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感情這件事也不用那樣小心翼翼,也不要那樣不公平。”葉撫說,“感情的兩方本就應當是公平了,沒有誰希望對方只為自己著想。”

    “我——”

    葉撫打斷了她,“有些事情你總是要憋在心裡難受,我不願見到你難受,所以啊,總要做些事情讓你願意同我說出來。”

    白薇心裡忽然一顫,下意識地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正這般想著,忽然瞧見那清淨觀的山頭,一陣霞光沖天而起,伴隨而來的是如九天滾雷一般陣徹空間的大言語——

    “告於滿天星辰,聖煌煌何哉不息不滅。

    宿命之鬥,當參星辰四方成命。

    今,執我詔令,落滾滾紅塵事於九霄之下,起漫漫香火氣於黎土之端。

    今,執我詔令,宣無上清淨通寶天尊之神位,宣十六將位正守法清闢服大陣之神性,宣命世之女天生神格者之神格。

    今,執我詔令,以千載國運褪去凡世紅塵事,成就無上正位神!

    今,執我詔令,告於萬萬人!

    封白帝神位!

    令世人念及‘白帝’之名,皆為其添香火神運;

    令世人感及‘白帝’之召,皆為其增氣運神機。”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