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南兮 作品

第五百四十八章 崇平帝:朕,朕悔不聽,悔不聽子鈺……

    後世,許多招搖撞騙的案例,甚至在資訊發達的後世,還能見到政治抗客冒充大員親戚,騙到了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

    至於青史也有記載,如前元末年,河南行中書省的小吏範孟,尋人合夥假冒欽差,將河南行省高階官員誘捕,幾是一網打盡,直接造成河南行中書省體制癱瘓。

    這不是清代的李衛當官的戲劇,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史實。於是,戰報終於傳到了前軍都督同知柳芳的手中。

    柳芳拿著戰報閱覽著,過了會兒,看向前方的蟒服少年,直接遞將過去,笑道:“賈大人也看看河南官軍的捷報,可知當初打破汝寧府、洛陽危殆的言論,是何等杞人憂天,危言聳聽!如今看來,不堪一擊的不是河南官軍,而是賊寇!“

    此言一出,恍若拉開了序幕,原本只是存在於殿中文武群臣心底的腹誹,在此刻被擺在檯面上,都是面色古怪地看向那少年。

    “賈大人,看過之後,再也不用寢食不安,如坐針氈了吧?”柳芳譏諷笑了笑,將手中的戰報遞將過去。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也是這幾天聽著彈劾奏疏,記住了幾句科道言官們的引經據典,而此番言論一出,在熙和宮中頓時掀起軒然大波,擁有難言的殺傷力。

    庸人自擾,賈子鈺是庸人?

    賈珩面色平靜,伸手接過捷報,以及牛繼宗的奏疏,開始凝眸閱覽。與此同時,內閣首輔楊國昌聽到柳芳之言,心頭暗道,武勳尚且不滿小兒,彼等何德何能,與聞國政,執掌樞機?

    崇平帝這時,也看向那蟒袍少年,見著其逐字逐句閱覽戰報,暗暗搖了搖頭。

    吃一塹、長一智,磨練磨練也好。

    .....

    .....

    與此同時,就在殿中群臣為戰報而喜的時候,熙和宮西南角搭就的看臺上,端容貴妃也從內監口中得知熙和宮中的消息。

    “河南官軍大捷?”端容貴妃秀麗玉容上現出一抹驚訝。

    內監笑道:“娘娘,殿裡的大臣都議著呢,河南都司寫了奏報,一等伯牛繼宗還寫了為河南都司將校請功的奏疏。,

    南安太妃聞言,笑了笑道:“娘娘,這可真是一樁大喜事,喜上添喜了,雙喜臨門。

    這時,牛繼宗之母許氏聽到自家兒子的姓名,在牛繼宗之妻楚氏的攙扶下,笑問道:“可是繼宗?他年後不久就去了河南,這是傳來捷報了?”

    內監道:“殿中說是來了捷報,還有牛爵爺的請功奏疏。”

    許氏聞言大喜,對楚氏道:“可聽到了?這下不用再為繼宗提心吊膽了。”

    南安太妃兒媳婦兒羅氏笑道:“還有這來的也是時候,正是魏王大喜的日子。”

    柳芳之母孫氏笑著接話說道:“這就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您說怎麼來的這麼寸。”

    南安太妃以及理國公柳家的誥命夫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高興,喜氣洋洋。

    端容貴妃聽著,玉容動了動,也不說其他,任由幾個誥命議著,這又帶動了周圍的其他誥命夫人的議論。

    有的讚揚鎮國公家不愧是將門之後,旗開得勝的。

    有的說這是好兆頭的。七嘴八舌,興高采烈。

    然而,眾誥命夫人議論了一會兒,柳芳之母孫氏忽然看向賈母,問道:“賈家老姐姐,我怎麼聽說珩哥兒前不久說著,河南官軍要大敗,汝寧府被攻破,開封府也要落入叛軍手中?”

    此言一出,原本週圍熱烈洋溢的誥命夫人,都是停了談笑,相熟的對視一眼,目光玩味地看向賈母,或者說賈家的三位誥命夫人。

    賈母臉上原本還有淡淡的笑意,經此詢問,忽而一滯,哪怕再在後宅一味高樂,可也知道這會兒戰報傳來,對曾經秉持河南官軍必敗之論的賈珩,是何種影響。

    可這時候,說句不好聽話,捱打只能立正,連一點兒的還嘴都不能。為何?

    難道價盼望著大敗?勝了,反而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

    迎著一眾誥命夫人目光玩味的矚目,賈母強笑了下,說道:“朝堂上的事,我在後宅,倒不知道,有這麼一說?”

    柳芳之母親孫氏見此,心頭只覺得快意無比。牛繼宗之母許氏更是欣喜不已,暗呼解氣。

    許氏身旁的楚氏尚不依不饒,說道:“太夫人,珩哥兒畢竟年輕識淺,比不上那些內閣閣臣老成持重,沒有料中也是有的。

    南安太妃笑了笑道:“珩哥兒,說來也沒多大吧,說來還沒魏王大呢,這般就操持這麼大的事兒…終究是不太妥當的。”

    柳芳之母孫氏也是附和說著。

    這時,北靜王妃甄雪秀眉蹙了蹙,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捏著手帕,看向自家姐姐甄晴,卻見自家姐姐也凝起秀眉,眸光閃爍不定。

    暗道,姐姐這般想要拉攏那賈子鈺,如今他栽了這麼個大跟頭兒,也不知姐姐會不會繼續“雪中送炭”?

    想起那位給自己印象眉宇堅毅,擲地有聲的少年,此刻多半在熙和宮中正在接受群臣的質疑吧?

    甄晴玉容默然,捏著手帕,柳葉細眉下的鳳眸,隱有驚異之色流露。賈子鈺,這次料錯了,這可真是……

    這會兒,南安太妃轉而看向那站在賈母身旁的秦可卿,笑意寡淡幾分,叮囑道:“秦氏,有些話你也該多聽聽孫老太夫人的話,以後多勸勸子鈺,不要太過輕狂了才是,謙虛謹慎,終歸不會出錯。”

    口稱秦氏,儼然對秦可卿已成教訓之勢。

    秦可卿抬眸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卻並未理會,心頭已為擔憂填滿。柳芳之母孫氏道:“老身也是這麼個說法,終究是老親,現在珩哥兒又掌了軍機,不能輕狂了,前個兒,金家的小王爺,還有芳幾,只不過提醒了他兩句,讓他不要再聽風就是雨,他就那般大脾性,喊打喊殺的,金家的世子,現在還沒有好,現在連典禮都參加不了。”

    這時柳芳之妻唐氏,嘆道:“是啊,何必鬧得這般,還是年輕氣盛,有了點兒權勢,一點兒委屈都不能受。”

    牛繼宗之母許氏就沒有這般客氣,說落道:“珩哥兒還說著官軍大敗,這什麼意思?不就是說我家繼宗吃了敗仗嗎?他說我家繼宗也就是了,當初果勇營的事有著過節,老身也懶得計較,可還說著什麼開封府失陷,一省府城,到他嘴裡好像要陷落似的,對了,聽說魏王的小舅就在祥符縣做知縣。”

    說著,許氏看向端容貴妃以及宋璟之妻沈氏,作惱道:“貴妃娘娘,聽說您聽聽,這不是詛人嗎?”

    牛繼宗之妻楚氏接話道:“是啊,他就知道信口開河,和那街上茶館兒的書生有什麼兩樣?哪有軍機重臣的樣子?

    此刻,舊事重提,無疑在派著賈珩的不是,而且用宋家老四宋暄的有意無意挑動著端容貴妃的神經。

    端容貴妃秀眉下的清眸,瞥了眼楚氏,心頭生出一股不悅。

    人家是不是詛咒不知道,你在這般大喜的日子,故意敘說一遍,噁心人是吧?

    宋璟之妻沈氏,也有些覺得楚氏的話不中聽,輕聲道:“先前不是說推演局勢,也沒斷言著。

    一旁的宋妍正拉著水歆的手,就是好奇地看向眾人。

    “說是這般說,但鬧的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現在都快成了一個笑話。”牛繼宗之妻楚氏,低聲說道。

    見端容貴妃臉上似都現出一些不耐,南安太妃笑著打了個圓場,看向臉色淡漠,已然全無往日笑紋的賈母,嘆氣道:“老姐姐,咱們自家人,不論再如何說的深了淺了,也沒什麼,後宅婦人頭髮長見識短,可就怕前面的言官,也跟著彈劾珩哥兒,那時就鬧的滿城風雨,雞飛狗跳的,這幾天的奏疏不就是,聽說珩哥兒還得被人稱什麼賈棉花,說是不怕彈,還有更難聽的話都有,老姐姐你說是吧?

    賈母此刻聽著南安太妃的話,神情訥訥,並未應著,心頭已是焦慮萬分。

    王夫人此刻攙扶著賈母,聽著南安太妃說落,臉色難看,宛如吃了蒼蠅,只覺屈辱萬分。

    寧國那位出了錯,關他們榮國什麼,這南安家的夾槍帶棒地教育老太太,算是怎麼意思?

    還有那位珩大爺,究竟怎麼回事兒?你在外面搞砸了事情,卻帶累了家裡。

    但這時候,面對一位剛剛和天家結親的太妃,王夫人卻一點兒不敢還嘴,只能心頭暗暗生著窩囊氣。

    哪怕再是沒有多少見識的婦人,也知道賈家正處在下風。

    在王夫人身旁站著的元春,那張珠圓玉潤的豐美臉蛋兒,已是白紙如曦,蛾眉下柔波盈盈的美眸中滿是憂切,手心更是攥出了汗。

    珩弟他別出什麼事兒才好。

    既是已有夫妻之實,自是休慼相關,關心則亂。

    咸寧公主這時緊緊攥著一塊兒手帕,自然是賈珩當初遺落給這位皇室貴女的手帕。

    少女心頭暗歎了一口氣,先生終究是猜錯了嗎?

    河南並未出什麼事兒,所有的一切,還有這些天的演訓,提前準備軍需輜重,完全都是先生的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不,不會的,先生他算無遺策,一定不會出錯!可出錯的究竟是哪裡呢?

    少女黛眉微蹙,心頭費解,陷入苦思,一時間卻沒有想到戰報上去。畢竟是見得少了。

    這時,清河郡主李蟬月見著自家表姐神色不對,關心地拉過咸寧公主的手,低聲道:“姐姐,不是什麼大事,人終究不是神仙,哪能掐指—算,就能說準的。”

    那個小賈先生,雖然不是什麼好人,說不得還“欺負”了孃親,可還有些本事的,這次多半是料錯的。

    是的,終究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方才的話,不僅勸慰著咸寧公主,也是在心底自我說服。

    小郡主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隱隱覺得對那位小賈先生的“高大”模樣產生了動搖。

    嗯,什麼高大,才不是呢。

    晉陽長公主靜靜看著這幕,美豔無端的玉容宛覆清霜,弦月秀眉之下,鳳眸閃爍,思忖著,“他前日言之鑿鑿,對河南的局勢推演也有理有據,按說不該這般才是。

    這幾天彈劾奏疏鬧得京城中沸沸揚揚,晉陽長公主自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擔憂下,還特意問過賈珩,聽完賈珩的解釋和分析,晉陽長公主就放下心來。

    晉陽長公主思索著,忽而容色一頓。

    “不對,問題還是出在捷報上,可捷報這東西,自來假的可也不少,什麼殺良冒功,誇大其詞,假的多了,所以,這捷報有問題!

    相比咸寧公主還未徹底折服於賈珩,百思不得其解,這位麗人第一時間就開始懷疑捷報的真實性。

    “捷報未必為真,還需得再等等其他奏報的佐證。”晉陽長公主這般想著,轉而看向秦可卿,卻見少女容色蒼白,似乎沉浸在震驚中,心頭嘆了一口氣。

    這位秦氏,想來沒有經過這等大陣仗。

    秦可卿此刻一顆芳心都被揪了起來,抿著粉唇,一言不發。或者說,這時候,眾矢之的,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

    端容貴妃將眾人的爭執收入眼底,凝眉說道:“不管如何,這是一件喜事,外朝的事兒,自有那些掌國秉政的大臣們聚集商議,我們就不要瞎參合了。”

    這話算是為南安太妃的話截取了一段兒,作為終止這次爭執的結語。一位貴妃的說話,自然頗有分量,柳芳之母孫氏、牛繼宗之母許氏雖然覺得意猶未盡,但暫且頓住不言。

    另一邊兒,甄雪暗暗搖頭,看著變得沉默的自家姐姐,眸光流波。姐姐終究沒有幫著賈家說著一句話。

    其實也不好說話,這時候事實擺在眼前,賈家被指責閒話,最多也只能說幾句息事寧人的話。

    只是可惜那位珩大爺,怎麼就………

    也是,終究不是掐指一算的神仙,他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而且,從一開始幾位軍機大臣還有內閣都沒有人支持他,不可能滿朝文武就顯他一個能耐。

    熙和宮中

    隨著柳芳的“開炮”,殿中群臣也都蠢蠢欲動,按捺不住。

    這時,禮部右侍郎龐士朗,手持象牙玉易,朗聲道:“聖上,臣聞賈子鈺軍機內閣議事後,還不死心,利用檢校京營節度副使之權,肆意調撥兵馬,想要支援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譁然一片。這,豈有此理!

    大理寺卿王恕道:“聖上,賈子鈺膽大妄為,駭人聽聞。”

    這時,刑部右侍郎岑維山面色一沉,拱手道:“聖上,賈珩內掌錦衣,外領京營,又兼領五城兵馬司,還要預知樞密,臣以為職權頗重,難免顧此失彼,貽誤公事,況賈珩年輕識淺,功勞不著,驟登高位,難服眾望,通政司最近尚有不少彈劾奏疏,臣以為聖上是否收去—他官職,另擇賢良,以安中外人心。

    楊國昌見刑部右侍郎出班,心頭一震,旋即明瞭。牆倒眾人推!

    如他先前所料,賈珩小兒破壞典制,禍亂朝綱,滿朝文武苦其久矣,這次縱然不將其徹底打落塵埃,也要讓其威信掃地。

    韓癀眉頭緊皺了,目光瞥了一眼趙默,似在疑惑同為浙黨的刑部,怎麼突然起意彈劾賈珩?

    趙默目光遞送過去。

    然後僅僅是這一眼交換,韓癀心思轉動,陡然明白趙默的心思。這是要打擊賈子鈺「內領錦衣,外掌京營,專權跋扈」的現狀。

    雲南道御史龔延明所上奏疏,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甚至激起了許多文臣的共鳴,這點兒幾乎不分派系。

    賈珩身上的官職、差遣太多了,讓文臣覺得如鯁在喉,恐慌莫名。

    不提軍機處,錦衣都督、京營節度使,授予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這不是太阿倒持,培養操莽之流嗎?

    當然,這種說法顯然被崇平帝嗤之以鼻,因為賈珩如今權勢皆為無根浮萍,他都鎮得住。

    韓癀面色陰沉,心頭冷哂,“此為天子之意,這樣一來,而且齊黨未去,正是需要拉攏賈子鈺對抗楊黨時,豈能做此落井下石之舉。”

    而且,此舉更讓韓癀警惕的是,趙默事先並未與他溝通,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意味著浙黨之中對他可能有了不滿的聲音,也算是向他委婉表達不滿。

    先前的工部一事,他揣摩聖意,順水推舟,多半是被浙黨一些人認為過於軟弱,一味奉承上意。

    韓癀心頭冷意泛起。

    這時,隨著刑部右侍郎岑維山的跟進,殿中眾臣,一時間掀起了對賈珩的口誅筆伐,此起彼伏。

    最後,內閣閣臣趙默也圖窮匕見,朗聲道:“聖上,賈珩妄斷軍機,致使神京人心惶惶,更擅調兵馬,驚悚視聽,臣請聖上嚴懲!”

    韓癀卻意外的沉默,都察院左都御史許廬同樣沉默,冷眼旁觀。

    而且儼然有從殿內向殿外擴散的趨勢。

    索平帝看向這一幕,皺了皺眉,冷眼旁觀。

    見文臣紛紛附和,柳芳此刻更是得了勢,看向那正拿著捷報翻閱的蟒服少年,冷笑了下,戲謔道:“怎麼,賈大人還沒有看夠嗎?”

    此言一出,群臣面色複雜,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