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很甜 作品

第133章 番外(四)

    幼時尤黛月逼她學琴,她學了,且學得很精,只是後來厭惡琴畫之技,才漸漸生疏,後來喬夫人教她做生意、管理賬簿,她亦是一點就通,上手極快,更不必說從師承樓盼春,所學之道盡能化為己用,是故對廚藝之事也有所高估。

    待那後廚房梁被燻成木炭色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魏饒好生狼狽,滅了柴火後,立即開窗通風,疲憊不堪地坐在門外的長板凳上望著天。

    姬玉落的披風上的貂毛都被燻成了黑色,她洗了把臉,甩了手上的水珠,面上還很淡定,“不許說出去。”

    魏饒平復了下心情,冷靜地閉上眼。

    現在想來當初在破廟的日子也不是不好,至少不必受氣,誰若欺他殺了就是了,哪像如今,反而憋悶。

    少年面上毫無波瀾,心中想的卻是,他為何攤上這樣一對師父師母。

    姬玉落哪裡管他想什麼,離開後廚便垮下臉,連帶著眉梢都壓了下來。

    霍顯今日倒是好睡,睜眼即是天亮,剛披了大氅出來尋姬玉落,就在廊下與人撞了個正著。

    啟料這人一改昨夜認錯的姿態,撩著冰冰涼涼的眼看他,更是斜眼看她,隨後徑直從他身側走過去了,倒像是他惹著她一樣。

    霍顯眯了眯眼,看她衣上落的那一點灰。

    姬玉落在房中靜坐了半響,四下無人時,便將毯子蓋過臉,整個人煩悶地仰倒在軟榻上。

    從前她哪裡會為這點小事鬧心,如今性子倒是愈發容易受影響了,而且鬱氣憋在心頭,她都覺得要給憋出內傷了!

    霍顯這廝真是使得好手段,姬玉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是入了霍顯的圈套。

    正這麼想著,霍顯就端著碗蔥花面走了進來。

    香氣撲鼻,可不比姬玉落燒出的煙味好聞太多了。

    那人眉宇舒展,一改前幾日冷冰冰的模樣,擱碗道:“吃吧,折騰一早上,不餓?”

    雖說他竭力剋制,但那字句裡隱約有忍俊不禁的意思,可見是通通知曉了。

    姬玉落就那樣坐著看他,不發一言。

    旁人若見她擺出這副冷臉姿態,定是要嚇得不敢多說一個字,但此時霍顯卻越看越覺可愛,笑著並坐下去,靠她很近,說:“怎麼還跟我生起氣,既不是我要你受傷瞞我,也不是我要你火燒後廚,與我置氣算什麼?”

    這簡直是火上澆油般的挑釁,姬玉落看著他,倏地柔了嗓音,帶了點笑,道:“我看你這兩日總在書室裡待到很晚,熬夜點燈看密信,很辛苦吧?”

    姬玉落凡是這個口吻,定是沒有憋什麼好招。

    果然就聽她溫和地說:“我讓人把你的被褥拿去書室裡,霍公子,那這幾日就都在書室將就吧,我會命人燒足碳,凍不著你,”

    說罷,起身便走。

    霍顯心下嘖了聲,長臂一伸將她拉住,困在紅木櫃邊,“當初東鄉縣之後,你是怎麼對我的,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一根鐵鏈鎖床頭,任誰也輕易忘不得。

    但那在姬玉落看來是兩碼事,霍顯那是故意的,她這是無意的,怎能相提並論。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不待她開口,就截了話:“姬玉落,我只是讓你明白,當日你的心境與我此時大同小異,本就是刀尖舔血,你若受傷還要隱瞞,下回你再離開催雪樓,我豈非要日日擔心?要真這樣,我就只得揠苗助長,趕緊把魏饒教出來。”

    姬玉落狐疑:“跟魏饒有什麼關係?”

    霍顯冷笑,“讓他謀朝篡位,取師母而代之啊。”

    姬玉落撩眼,“你讓他試試。”

    言語間,氣氛便又不同了。

    姬玉落也不掙扎,順勢就靠在櫃子上。

    霍顯拿手撥開她衣領,便瞧見一道淺淺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恢復得還不錯。

    他輕嘆一聲,將人擁入懷中,“姬玉落……我真是要被你折騰死。”

    姬玉落喜歡聽他這樣說話,眉眼間那點冷盡數消融了,一隻手心扣在他後頸上,喊他師兄。

    是示好,也是認錯的意思。

    姬玉落不會認錯,也不會討饒,她總有她迂迴的方式,例如這師兄二字,似乎比夫君要好用一些。

    霍顯當然是很受用,埋頭在她頸窩笑了笑。

    後推她去用了早膳。

    那面是他做的,還是當初那個味道。

    姬玉落辛苦一早顆粒無收,這會兒早就被勾起了饞蟲,怎知才握起木箸,近距離聞了這味道,莫名下不了口。

    她躊躇著,正要說什麼,那邊朝露從門外小跑進來,手裡捧著碗香氣撲鼻的魚羹,姬玉落實在忍不住了,臉色一白,當即就乾嘔起來。

    簡直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那邊朝露嚇圓了眼睛,猶如端了碗燙手山芋,惶惶不知所措。

    屏溪很快請了大夫來,啟初只以為姬玉落受傷的緣故,多日清淡飲食,一聞腥味,難免反胃。

    然而待那大夫看診過後,得知是將近兩個月的身孕,幾人皆是驚愕有餘。

    尤其是姬玉落,怔怔像是出神,反而沒有半點欣喜若狂的神情。

    她倒不是不高興,但也說不上很高興。

    有孕是自然,但這麼長時日沒有動靜,她便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真到了這麼一日,反而生出一股巨大的茫然。

    霍顯亦是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眼姬玉落,抬手握了握她的肩,像是安撫,問大夫道:“可確定?未免出岔子,再診一次吧。”

    隨後又吩咐侍女給姬玉落拿了個湯婆子,總覺得她的臉有些涼。

    這夜兩人皆是難眠。

    彷彿姬玉落肚子裡揣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個燙手山芋。

    霍顯見她如此,便問:“害怕了?”

    其實霍顯在子嗣上沒有多大期待,姬玉落更是如此,是以他從未與她提及此事,但他知道與姬玉落遲早會有孩子,想著若是她生的,那便耐心點養大就是了。

    因早早想過此事,雖措手不及,但也很快接受了,若說有顧忌,顧忌的也是她的身體。

    且再細想她受傷之事,免不得一陣後怕。

    姬玉落思量許久,卻是搖頭,幽幽嘆了聲氣,她想的與他一樣。

    來都來了,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