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42章 第 42 章

    林容的書案設在水榭裡, 一面臨水,偶爾還能聽見靜水深流聲,幾隻鴛鴦在湖裡悠閒地戲水, 湖面一片金光粼粼。



    杭卿叫人引進來, 臉上仍舊帶著不卑不亢的淺笑, 身上卻不同往日素淨,反穿著一身華貴的杏色鳳尾花紋緙絲褙子,下邊是一襲織金玫瑰百褶裙, 耳上是一對金嵌玉燒藍墜子,行動間隱隱有金光閃閃, 她一壁進來,瞧見水閣裡當面擺著四個杉木罩油春凳, 個個一尺多寬,晾曬著數十張剛寫就的宣紙。



    她拾起一張來,細細瞧過,笑了笑,這才在林容面前站定,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夫人,因著今日起程, 特地來同夫人辭行。”



    林容默默瞧了她半晌, 並不開口喚她起身,道:“你這樣妝扮,瞧起來, 氣色也好多了。”



    杭卿抿唇抬頭:“能得夫人一句贊,可見這身衣裳是真的不俗。往日在君侯身邊服侍, 自然要慮著君侯的喜好, 又是個沒身份的丫頭, 不好穿這些的。”



    林容聽她的意思,彷彿日後不做丫頭,也不在陸慎身邊了,問:“你不隨駕去青州?”



    杭卿搖搖頭,語氣略帶著點羞澀:“不去青州,奴婢要回雍州去了。奴婢本就是太太身邊的丫頭,伺候君侯也不過五六年的時間。如今年歲大了,明年也快二十一了,來宣州前,太太允諾了,滋等料理完君侯的婚事,便把奴婢放出去嫁人。要嫁的人,夫人也許見過,是曾經隨船去江州迎親的一個將軍。如今,奴婢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林容好半晌沒說話,道:“我原以為,你這樣的丫鬟,終身大事必定還是落在……落在府裡的。”



    杭卿道:“夫人想說的是,奴婢的終身大事是要落在君侯身上吧。”她說罷便搖頭:“夫人來的時日尚淺,不知君侯的性子,他是最不喜歡身邊人得寸進尺的。主子沒這個意思,你往上湊,便是僭越了。往日也不是沒有丫頭有這個念頭,都叫……”



    她說著停住,撫了撫鬢髮:“想來,夫人是不想聽我說這些的。”



    又嘆了口氣,緩緩抬起頭來,見案後的女子只一身白綾襖素藍裙,頭髮也並不梳成高鬢,只挽一個髻,插了一支碧玉簪,因不外出見人,臉上未施脂粉,臉上的肌膚便薄得隱隱透著些青,道:“奴婢出身不好,頭上又有幾層主子,太太的話,我不敢不聽;君侯的吩咐,我也不敢不辦;夫人這裡,也要小心伺候。夫人是萬事不放在心上的人,也不在乎陸氏內宅裡的彎彎繞,想必能體諒奴婢的難處。”



    林容理了理這其中大多幹系:“是太太叫你辦的?”



    杭卿點點頭:“太太不喜歡江州的人,說君侯的婚事她說不上話,但也別叫人去她跟前添煩,還說,咱們家到底是厚道人家,叫人遠遠待著就是,也不必害人性命。奴婢剛來宣州時,略試探了幾回,見君侯對夫人厭惡之極,本以為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辦好這趟差事的。誰知道,後來君侯漸漸對夫人上了心,丟不開手了,從前的打算都一概推翻了,甚至想帶夫人回雍州。”



    林容靜靜地聽她繼續道:“奴婢這才有些覺得不對,太太又幾次三番來信提點我。太太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倘若夫人真回雍州去,必定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我心裡發急,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後來江州的人來送節禮,軍卒裡都是些粗人,奴婢略叫人點了幾句哪裡熱鬧哪裡好玩,便叫他們偷跑進城來耍樂。碰巧這幾個人不成器,還真喝多了酒,犯了事,奴婢這才有了主意,正好把楊大人的條陳扣下,遲幾日才送來,果然見了奇效。”



    後面的事,自然不需要杭卿分說了,江州本就是陸慎的逆鱗,又誤以為林容插手袒護,如何不發怒呢?後宅的彎彎繞繞,本就是在螺絲殼裡做道場,就算是陸慎最後知道那條陳沒有及時送來,於杭卿這樣的下人不過是辦差不力罷了,但於林容而言,就是那怒氣也是真的,輕賤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