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送 作品

62、第六十二章

    秋穗抬頭望了望天, 見日頭漸往正中方向去,便加快了腳步往車馬行去。她打算儘快把置辦馬車的事辦好,然後直接就可以駕著車回家了。

    秋穗才到車馬行,便又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兒。秋穗腳下步子略有一滯, 然後還是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傅大人。”見男人負手背對著她, 秋穗先喊了他一聲, 待見他回頭朝自己望來後,秋穗這才朝他蹲身行了一禮,後又問, “大人怎麼在這兒?”

    相較於秋穗的詫異,傅灼反倒鎮定許多。他轉身後見是秋穗,笑著答說:“過來看看馬,想置換一匹。”

    “哦。”秋穗淡淡應一聲, 心裡卻是未必信他這個說法。不過不管她心裡信不信,至少面上她是肯定表現出來自己是信的。

    不過想著方才之事,秋穗多少還是多問了一句:“剛剛路上偶遇了趙縣丞, 他被匆匆趕來的常二管事叫走了, 說是大人您尋他有事商談。”所以, 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傅灼倒挺喜歡同她這樣互相試探的,彼此揣摩著對方的心思,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試探彼此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也著實算一種樂趣。

    傅灼被拆了臺也並不慌亂,他只如實相告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是之前幾日一直借宿在趙家, 如今細想來,總覺得是對趙家父子的打攪。所以,就打算今日同趙大人說, 要從趙家搬出來獨住。方才找了他許久,一直不見人,所以就差了常拓去找。”

    秋穗之前心裡只是有個模糊的猜測,猜著他此來葉臺,是不是多少有點是衝自己來的。但因他從未開口這樣說過,也未有過越禮數的行為,對他們家好,多半也只是體現在幫助父親兄長上,所以秋穗便未自取煩惱的多去想別的。

    但那日兄長攤開來同她說了後,她就不得不認真的去正視這個問題了。

    如今傅大人但凡再有異動,她心裡多多少少也會在想,他這樣做,可是為了自己呢?

    畢竟,若只是自己多想,可能只是自取煩惱。但連兄長也這樣說了,想必傅提刑這些日子來的舉動,多少也是超出了對尋常舊屬的關心。

    方才她同趙縣丞不過多言語了幾句,常拓便匆匆來尋,調開了趙縣丞。而現在她出現在車馬行,傅提刑也在這兒……

    但這些事件,秋穗也只是略略在心中過了一遍,她萬不會表現出來。

    聽說傅灼要從趙縣丞家搬出來住,秋穗為表禮貌,就順勢問了句:“那大人打算搬去哪兒住?”

    傅灼始終笑著,面色和煦:“在這縣上賃了個宅子,算是自立門戶了。”

    賃宅子?那就是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葉臺了。若不住上幾個月,是不需要獨賃個宅院住的。

    不過這是他的私事,秋穗也並不多問,聞聲只點了點頭說:“自己住清靜,也自在,總是比住旁人家裡要好的。”

    傅灼說是,然後問她:“你過來是要買馬?”

    秋穗點頭,嗯了聲說:“家裡人多,置辦一輛馬車,日後進城會方便很多。”

    傅灼便說:“看馬我在行,既遇到了,便由我幫你選一匹。”說罷,傅灼已經轉身往裡去了。

    秋穗抬眸看了眼他筆直的背影,復又垂眸,然後一步步慢慢跟了過去。

    傅灼看馬是行家中的行家,店家那些花裡胡哨的伎倆,在他這裡完全不夠看。加上他本身身上的氣勢很強大,店家根本不敢把價錢報高了。所以秋穗最終花的銀子,比她預計的要足足少了三四兩。

    馬和車駕都選好了,店家說會有人幫忙裝合起來,大概需要一刻鐘的時間。若他們不急的話,可一刻鐘之後再來取。

    秋穗原是打算買好馬車後直接駕車回家吃飯的,但這會兒還需等挺久,且傅提刑又前後幫了太多,合該請他去酒樓裡吃一席才對。何況,有關父親身子的事,她也還有許多話要問。

    這樣想著,秋穗便主動相邀道:“大人這會兒可要忙去?若是不忙的話……我看也到了吃飯的時辰,不若叫我請大人吃頓便飯吧?”

    傅灼求之不得,笑著點頭應了:“也好。”

    秋穗一邊請著他出去,一邊說:“還是小的時候同爹孃他們一起來酒樓裡吃過席,已經過去有十幾年了,也不知道如今酒樓裡的菜餚口味如何。”

    傅灼說:“你自己廚藝精湛,怕是樓裡師傅就是廚藝再好,也難入你的眼吧?”

    秋穗也趁機奉承,笑說:“是這些年在侯府裡跟著老太太吃慣了山珍海味,把舌頭給慣壞了。”提起傅侯府的老太太,秋穗突然也有些想念她老人家了,忙問,“老太太如今……身子可好?”

    傅灼點頭:“她老人家最是注重養生了,一日三餐均衡膳食,平時沒事就喜歡去園子裡走走散步,精神好得很。只是……只是有些想你。”說到這兒,傅灼側過頭來微俯視,朝身邊的人看了來,“出來之前去她老人家那裡請了安,她老人家得知了我是來的葉臺縣辦公差,特意要我問你一聲好。還叫我問你,曾答應她的日後每年都去給她請安的事兒,還記不記得。”

    秋穗突然有些哽咽,但卻忍住了,她拼命點頭:“當然記得。”又說,“我是要日後常去京裡的,只要去京裡,定會去給她老人家磕頭。”

    因是冬日,又是小城,所以路上行人不多。就算有三兩個行人穿梭而過,也都是悶著頭走自己的路,不會有那個閒心去關注身邊的路人。

    所以二人並肩而走,倒也無需刻意去避嫌。

    一路往酒樓去了後,秋穗要了個包廂,二人便又被店家引著往樓上的包間去。

    清靜了後,傅灼才又接了方才的話頭繼續問秋穗:“聽馬伕人說,你要去人家家裡幫著籌辦筵席?”傅灼一邊閒問,一邊主動提起了茶壺來先幫秋穗倒了杯熱茶。

    從前都是自己伺候他吃飯喝茶的,所以見他主動給自己斟茶,秋穗本能就有些拘謹。但她也不是不能適應的,知道自己如今已不是侯府的女婢,所以她也沒有過分的擺出一副奴顏婢膝的姿態來。

    恭敬和禮數自然有,但自尊和驕傲也有。

    且秋穗也知道,他這樣做,也是再沒把她當家奴待。如今他們的關係,再不是主僕。

    秋穗向他道了聲謝後,才答他話說:“我之前同大人說過,即便是贖了身回了家,也不只是為了嫁人生子的。我想著,總要有自己的事做。之前有考慮過去酒樓裡當廚娘,但如今突然摸索到了另外的一條出路,所以就想大著膽子去做一做,萬一能奔出個前程來呢?”

    傅灼很讚賞她的大膽和敢拼敢想的衝勁兒,聞聲後讚許道:“有想法是好的。但會很辛苦,接下來,你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秋穗笑著點頭:“當然。”又說,“這世間,哪有什麼事是不辛苦的?即便像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外人看著羨慕又嚮往,但其實你們每個人也會有自己的煩惱和辛苦在。在世為人,不管是民、是官、是商,是富貴,是貧窮,都有自己需要勞心勞力的事兒,所以,苦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