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三十八章:嫁衣惹雪

    寧長久看著煙波浩渺的湖面,道:“或許正是如此,他到底是誰並不取決於他,而是取決於你……正如先前廣婆寺裡的寶物,如果你沒有去,或許那神像,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寶物。你就像是一枚印章,走到哪裡,便會在哪裡留下痕跡,那些痕跡昭示的,看上去就都是命運。”

    趙襄兒道:“可我偏偏無法抹去自身的印泥。”

    寧長久道:“是的,整個趙國就像是她種下的樹,有一條通往雲霄的主幹,也有無數繁複錯雜的枝丫,你是一隻停在樹上的雲雀,你看到的每一片葉子都那麼相似,於是你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但是沒有辦法,這是唯一的樹,你只能停在這上面。更何況……雲雀早晚是要回歸雲裡的。”

    趙襄兒聽著他的話語,回想起了趙國的版圖,失聲笑道:“是啊,好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啊。”

    那些樹葉各司其職,就靜靜地在那裡,等著告訴自己,這是一個你無法走出的囚籠,所以的一切已經刻上了命運的烙印。

    寧長久道:“說好了,不想這些了。”

    “嗯。”

    “小云雀不僅要回雲裡,還該去趟雲裳城。”

    ……

    雲裳城花織似錦。

    寧長久與趙襄兒因為都是男裝的緣故,看上去就像好像一對眉清目秀的兄弟,於是那偶爾親暱的動作便也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寧兄弟來趙國這麼多時日,可有感想?”趙襄兒買了一把題字的摺扇,悠然問道。

    寧長久作揖笑道:“與趙兄聚少離多,今近日遠遊出行,甚是快慰。”

    趙襄兒問:“僅此而已?”

    寧長久道:“還恨趙兄生得這般清秀,卻非女兒身,否則我一定斗膽求婚。”

    趙襄兒有些氣悶,自當初皇城相逢至今,他就沒說過什麼順耳的話。

    雲裳城的那家店裡,他們再次見到了那號稱鎮店之寶的大紅嫁衣。

    “好漂亮的朱雀。”趙襄兒看著嫁衣上如天火焚燒的雀影,由衷讚歎。

    寧長久則看著大紅布料上繡的七色彩鳳,道:“哪怕在同一個世界裡,我們看的同一個東西,或許都是不同的。”

    趙襄兒道:“世事本就如此,普通人與修道者,修道者與仙人,仙人與古神……他們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修道者可以感知和操控靈氣,仙人可以觸摸到虛無縹緲的天道,而古神的眼中,世界的構造則是無數元素的堆疊與亂流。

    寧長久道:“那你穿上這件衣裳後,我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自己還是一樣的麼?”

    趙襄兒微譏道:“在你眼中,穿什麼衣裳不都一樣麼?”

    寧長久啞然。

    買下了這件嫁衣之後,趙襄兒又反覆看了幾遍,總覺得它沒有買之前那麼漂亮了。

    寧長久安慰道:“你覺得它不好看,只是因為還沒穿在你身上。”

    趙襄兒不悅道:“你就是這麼騙陸嫁嫁的?”

    寧長久往東面看了一眼,道:“白城離這裡似乎不遠。”

    趙襄兒眉頭微挑。

    寧長久平靜道:“我想去看看她。”

    趙襄兒道:“你想死。”

    ……

    兩人踏上了前往白城的道路。

    趙襄兒冷冷道:“婚宴之前卻要帶著我去見你的情人,若不是看你長得還算俊俏,早把你掃地出門了。”

    寧長久道:“是我的不對。”

    趙襄兒道:“我還以為你們男人都覺得三妻四妾是應該的。”

    寧長久道:“這當然不對,但人不過一世,既然不願割捨,為何非要做出選擇呢?”

    “歪理。”趙襄兒也不知如何反駁,她想了一會兒,淡淡道:“當然,若你出了深淵之後,只見她不見我,或只見我不見她,我……都會很失望。”

    寧長久笑道:“不曾想襄兒這般溫柔。”

    “不,你我相聚不過這一兩日了,她以後還能陪你許久,所以……”趙襄兒臉色又冷了下來,道:“話雖如此,但稍後見了面,你可別指望我給她好臉色看。”

    白城在視野中壓來。

    城牆上‘晉’字旗幟還在飛舞著。

    當日,皇城煙花為訊,他們本想改換旗幟,卻被一個白衣女劍仙攔了下來。她讓他們再等等。這些士兵們原本惶恐不安,但皇城那邊,果然沒有再多的反應了。

    趙國依舊風調雨順。

    今日這位女帝陛下終於來到了這座城裡。

    “你要怎麼找到她?”趙襄兒問道。

    白城雖是小城,卻也有千家萬戶,想尋一人何其困難?

    寧長久道:“自有辦法。”

    說著,他體內紫府洞開,金暈盎然的眉心之間,金烏飛出,落於指尖。

    “它能找到嫁嫁。”寧長久道。

    “為什麼?”趙襄兒想不明白。

    寧長久心想自己長期為嫁嫁錘鍛劍體,殊為不易,金烏與她的劍體之間也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聯繫。不過這件事他當然不會告訴趙襄兒。

    他們沿著金烏一路走著,最終來到了一座茶館。

    陸嫁嫁身穿男裝坐在酒館的窗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這張桌子只有她一人。

    先前有人看這位公子哥生得俊俏,想來同坐,她卻只說自己已約了客人,為此她特意多點了兩盞茶。

    此刻說書已經過半,茶也將涼,等了許久的客人終於到了。

    他們一來,說書先生的話語都遲鈍了一些。

    窗邊那位公子哥本就俊俏無雙,此刻來的兩位竟也同樣眉清目秀,氣質絕佳。書上所說的衣冠風流也莫過於此了吧?怎麼偏偏都讓這三位全佔了。

    寧長久與趙襄兒很自然地在陸嫁嫁身邊一左一右地坐下。

    陸嫁嫁白了寧長久一眼,沒有理他,而是望向了趙襄兒。

    趙襄兒冷著臉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趙襄兒卻先垂下視線。

    她探出手指輕觸瓷杯,拭了拭那茶水的溫度,優雅地提起茶壺,聲音極輕道:“這位公子,茶水涼了,我來替公子哥哥換上一杯。”

    說著少女取過一個瓷杯,斟了半杯新茶,一手扣著杯身一手輕托杯底,置在了陸嫁嫁眼前。

    陸嫁嫁清冷的眉眼之間笑意浮現,似是消了許多氣,微笑道:“這位小公子真懂事。”

    趙襄兒幽然的眉眼之間很是乖順,她說道:“許久未見,倒是有些想哥哥了。”

    陸嫁嫁道:“這些日子也不知道來看看?”

    “我自罰一杯。”趙襄兒端起身邊的涼茶,很是豪氣地一飲而盡。

    飲完之後,少女抿了抿溼潤的唇,問道:“你是一直在等我們麼?”

    陸嫁嫁沒有回答,她狀似隨意地展開了抵在掌心的摺扇,雪白的扇面上赫然是“守株待兔”四字。

    “巧了。”趙襄兒卻也不惱,她拇指一推一甩,手中摺扇也譁得展開,上面赫然是“刻舟求劍”四字。

    陸嫁嫁與趙襄兒相視一笑,看上去親密無間得很。

    寧長久反而被晾在一邊。他聽著說書先生講那黑雀俠侶的事蹟,飲了口茶,只覺得今日這茶水格外涼。

    陸嫁嫁與趙襄兒則“和顏悅色”地交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