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而且這曇清和簪纓以前見過的和尚都不一樣,一旦認定了她前身是什麼沙門的菩薩聖尊,便如發現了了不得的寶貝,放下大德高僧的身段,腆著臉一次次求她皈依佛門。

 優曇華,在佛經中是佛教的聖花,三千年一開,每開必有真佛出世。

 曇清認定她就是這佛身。

 故而放著濟南郡善男信女供奉的本家寺院不待,不惜大老遠趕來這裡,還一次比一次蒐羅的人多。

 簪纓為他的執著感到納悶,“大師,人多有用嗎?”

 別說她咬死不會承認自己的秘密,即便她是重生的,也還是她自己,不是什麼菩薩。

 “阿彌陀佛,尊者莫怪。”

 曇清笑呵呵道:“此間皆為虔誠僧眾,只要尊者願意皈依我佛,這些人都可供您差遣。哦,當然,”老人擠弄智慧的長眉,“您就算一時不皈依,但有吩咐,這些武僧您也可隨意驅使。聽說您開糧倉救濟饑民,此乃大功德,真菩薩心腸,必是我道中人無疑了。”

 簪纓被這位古稀老人一口一個您地稱呼,不適應,張張嘴,曇清搶先又道:

 “尊者只要皈依,可以不剃度,不點戒,食葷飲酒隨意,成婚成家隨意,什麼什麼都隨意,行不?”

 他身後那些武僧,彷彿聽不見他們的方丈話裡有多荒謬,依舊一臉虔誠。

 彷彿認定了,眼前女子便是他們修行一生只為屈從在側的菩薩本尊。

 “這位大師!”杜掌櫃終於忍不住大聲道,“我敬你是位有名望的僧人,也算以禮相待過了。可你一次次慫恿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出家,到底是何居心!”

 曇清親善地看著簪纓。

 他修習一世,雖是漸悟宗,也曾日夜期盼得到世尊佛陀的靈光一現,給予他指引。

 此女身具異相,乃他生平僅見,他確信自己不會看錯,又怎麼可能放棄佛陀賜與他的機遇?

 眼下尊者不肯顯露真實面目,必是佛祖給他的考驗。

 他虔誠莊敬道:“因為她真的是。”

 “我真不是。”簪纓目光清如廣寒,安撫住杜伯伯,平靜地看著曇清方丈,“上次已經說清楚了,我要的東西沒有,方丈不必再來白費功夫。”

 佛睛黑石嗎?曇清方丈知道優曇華是在找這個,正是因為此樁因緣,她才會踏入大覺寺佈施,請求拜見方丈,曇清才得以發現她。

 他不知道優曇華要找那樣僅存在於經書上的東西,是為什麼,但不管為什麼,這就是她有佛緣的明證啊!

 曇清方丈抓緊問道:“若老衲找得到,尊者願意哀受我等的供養嗎?”

 簪纓聽到那個字眼,小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肉麻得不行。

 轉念想到她做生意的第一準則:不以好惡做評判,有利可圖就談,故假笑一聲:“找到了再說。”

 有商,有量,不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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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郊野,北邙山。

 此時的洛陽城春風暖漸,本該踏青,然而城內城外家家閉戶,寒若霜天。

 只因被譽為“生居蘇杭,死葬北邙”的帝王谷,邙山南,有十餘萬玄鎧步兵在此列陣。

 大軍沿南北線拉開,延展十餘里仍有餘。步兵之前,又有重騎戰車,重騎之前,又有衝鋒輕騎,寒鋒森森,如潮水般圍卡住洛陽城的東北面。

 遠遠望去,就如一條蜿蜒無極的巨大黑龍,要將一顆寶珠吞吃入腹。

 戰陣最前方,一名霸氣雄渾的年輕將軍身著鎧甲,高踞馬上,單臂提著百斤重的馬槊,俯望盡在眼中的洛陽城,體內的熱血又在沸騰。

 “來口酒。”將軍目射凜光,卻是嗓音隨意地向旁道。

 “大將軍!”

 “主公……”

 身後的親騎擔憂開口,不等阻止,便有一隻酒囊熟練地從空中拋向他。

 皮膚從冷白曬成麥色的男人一手抄住,仰頭猛灌烈酒,有數縷酒水順著他急促滾動的喉結滑進衣領,也毫不在意。

 一囊飲盡,他瞳中有一道妖冶的赤線閃過。

 龍莽看著衛大司馬喝酒,一言未發。

 他扯緊疆繩望著洛陽。

 一年之前,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在四十歲之前殺到胡人的老窩,可這一年跟著大司馬一城一城地攻伐,軍營一日日地向北進駐,驅逐胡虜,好像已不僅僅是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