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若神靈生氣,會不會不許她找到那枚佛睛黑石。

 香菸繚繞的大雄寶殿中,一名紅衣女子跪在蒲團上,身姿纖細,低首默唸:若有報應,報應在我。衛觀白為國為民,俯仰無愧,從未對不起任何人。

 女子神色虔誠得動人。

 那不是對佛祖的虔誠,她觀滿殿鎏金佛像,慈悲俯視她的眼眸都是同一人的樣子,觀音千相,都是同一個人的臉。

 她有些想他了。

 很快,淮南道出現了一個紅衣小菩薩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不止因為那少女天人之姿般的容貌世所罕見,澡雪脫俗,也不止因她遍訪佛院,施粥舍藥,就連偏野間不便召醫看診的清貧尼庵,也遣醫婦無償診治,遺送千金之方。更是因為有一位佛法高深的住持看到此女後,震驚地叩首膜拜。

 住持道此女有雙世慧根,是“非生非死”之人,極有可能是轉世的菩提薩埵,要以無上妙法開示信眾。

 此言一傳十十傳百,引得善男信女紛紛入寺,尋訪那位傳說中的紅衣小菩薩何在。

 然而前些日子尚有蹤跡的人,卻泯然無蹤了。

 只因簪纓聽到風聞,在謠傳變得愈發離譜之前,已帶人火速逃離淮南郡了。

 “誰成想拜個佛還能引出這些事,”路上,身著綠襖裙的婢女阿蕪隨女君坐在車廂中,還津津樂道,“必是我們小娘子與眾不同,福澤深厚的緣故!”

 春堇在旁輕拍了阿蕪一下,不許她隨意議論主上。

 簪纓卻是心虛,因那起意外引起轟動的追捧,她近日連紅衣也不穿了,只著素淡的襦襖蘭裙。說那和尚歪打正著也好,獨具慧眼也好,簪纓只是想不通,世上當真有這種奇異之事,有人可以單憑一眼便看透她的來歷嗎?

 起碼,至今已有兩個僧人點出來了。

 雖然她身邊的人都未信實,只當笑談,但簪纓自己心裡清楚,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以後她為了少生枝節,豈非要遠離僧寺才好?

 隨扈之中,只有杜掌櫃知道她拜佛是為了尋找什麼,私下勸解過簪纓,此事自有他放在心上,毋須小娘子時時勞心記掛。

 簪纓當時應下,等到下次再路過寺廟,心裡又覺得若不進去,就會錯失一次機會,便向杜伯伯嬌賴求告,再進去探尋一遭。

 頂多她低調些,不穿紅衣了。

 這日正將立冬,她進的卻是一間姑子廟,簪纓進去時廟裡沒什麼人,她佯裝好奇地問了門邊解籤的居士,得知廟中此前並無高僧圓寂,遑論留下舍利,便在佛前隨意拜了一拜,而後離去。

 卻在欲走之時,理籤的居士頭也未抬地隨口道:“是來替情郎祈福的吧?”

 簪纓如遭棒喝,身軀一震,呆在原地。

 “不、他不是我的……”

 那兩字彷彿燙口,將簪纓的耳垂粉腮,都一併燙紅了。

 春堇陪伴在簪纓身側,聽到有人中傷女娘的名譽,氣極,忙道:“休得胡說。”

 頭戴尼帽的居士見怪不怪地一笑,“來我們這裡,都是求姻緣的。懷城水土硬,生養的兒郎自古比別處健壯,郡上連年在此徵兵,十室九空,拋下了多少閨閣婦人……有已過門的,也有才定親的,掛念遠方徵人,都來此處燒香。看小娘子的髮式,應是還未過門?可買一張平安符,是靈的。”

 簪纓聽著絮語,一顆弼弼急跳的心慢慢靜了,也不知為何不走,反而目光清明流澈,喃喃傾吐:“他比我年長十歲……”

 居士哦地一聲,也未因自己看走眼而尷尬,平常改口:“那便是長輩了。”

 “也不只是長輩。”簪纓莫名因居士改口而有些失措,想也不想,下意識否認。

 小舅舅於她而言,何止一聲長輩便可概括。

 他待她,細緻入微,千好萬好。

 她視他,如父如兄,尊師尊長。

 在今日之前,她好像從沒想過用某一種情感來概括她與小舅舅之間的關係。

 她一直將衛覦當成最信賴之人,他是她大哥哥也好,小舅舅也好,反正她知道,只要她喚一聲,無論是什麼稱謂,他總會應承她。

 然男女之間,除了親緣,原是還有一種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