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幸而坐鎮荊州的謝府君,是少數支持北伐之人,在先前的兗州之戰中配合小舅舅聲東擊西,這才有了奇襲的勝果。

 那位謝君,是謝既漾與謝止姐弟的父親,觀子女,便可知其父器格必然不俗。

 若小舅舅能與荊州謝府君交好,也算少一重壓力,多一個助力。

 正漫漫想著,又聽杜掌櫃道:“對了,走前大司馬有句話託僕帶給娘子。”

 簪纓一下子抬起眼,“小舅舅說什麼?”

 杜掌櫃先前見小娘子形容蔫蔫的,還以為她是因為路途勞頓,精神不濟。等提起大司馬後,忽見小娘子眼神亮如星辰,他心頭模稜輕跳,下意識看了小娘子身後的妻子任氏一眼,而後才道:

 “大司馬說,他能找到一朵,便能找到第二朵。”

 只這一句。

 任氏與春堇都一頭霧水,唯獨簪纓聽了,目光一瞬溫軟如水。

 這句話好似一句加密的言語,她一聽便懂了,小舅舅所指的是毒龍池中蓮。

 他在安撫她,莫為此提心吊膽。

 卻又如此輕描淡寫,不肯明說一句。

 他在迴避什麼呢。

 簪纓憶起那日他扣著她手腕,一字字問她“我會喜歡誰”時,暗晦凌人的眼神,心頭遮上了一層雲霧。

 那霧觸手可撥,可她遲遲不伸出手去,只是出神。

 杜掌櫃將該交代的都交代畢,問小娘子這一路可還太平。

 簪纓回神點頭,任氏接口道:“旁的都太平,一路住的都是唐氏分號提供的驛館,不敢怠慢娘子,有幾個郡縣的令君前來巴結,娘子好清靜,能推的亦都推卻了。只是你進來前,難道沒瞧見驛館對面的柿樹下,停著一輛青繒馬車?”

 杜掌櫃想了想,像是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他也未如何留意。“怎麼?”

 “你道那是誰?”任氏提到此事牙根便癢癢,冷笑道,“是傅氏的那位高才傅則安,一路在後頭跟著咱們小娘子呢。”

 之前出京之時,任氏便見此人尾隨在後,後來到了京口,那人進不來軍事重地,任氏等只以為他自知沒趣走開了。沒想到他們坐船離城沒多久,傅則安又遙遙地跟上了,他們走水路,傅則安也僱大船隨行,他們走陸路,傅則安也棄舟乘車。

 小娘子性子安淡,不放在心上,讓他們也不必理會。

 任氏卻還沒忘當初傅家是如何對待小娘子的,咽不下這口氣,就請隨行的北府兵衛去趕人。

 結果人家客氣託辭,說什麼奉了聖上旨意編寫《山水經注》,需到處走山訪水,並非有意礙眼。

 還自覺退後了百步之距,依舊不遠不近地追隨著。

 杜掌櫃聽罷,捋須沉吟一聲。

 “聽聞那傅氏子一夜白頭,在討檄庾氏一事中又默默出力,現如今又這樣,看起來,是追悔了,想要補償小娘子的意思。”

 “呸!小娘子現下越來越好,萬事不愁,用得著他補償嗎?”

 任氏一想起來就不平,“要不是大司馬教訓了他,他能良心發現一夜白頭?要不是傅家倒了無枝可依,他還會巴巴地往小娘子跟前湊?他那個放在心肝上的好妹妹呢,怎麼不管她了,沒那個尻川就別吃瀉藥,有那個本事撞南牆就別回頭,早幹嘛去了!”

 杜掌櫃趕了幾日路程回來,臉沒洗一把,先挨一口啐,心裡冤得慌,心道衝我來什麼。嘀咕著:“小娘子面前,說話留神些。”

 簪纓笑道:“任姊姊說得不錯,不必為這種人費口舌。大路朝天,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

 她並不大度,還記得在需要這個哥哥的時候,他在她傷口撒的鹽。

 所以她已沒有兄長很久了。

 ……

 淮南一路,簪纓除了會見唐氏分號的掌櫃們,認個臉熟,還添了一個習慣,便是見廟燒香,入殿拜佛。

 她也知,北府與唐氏已經找了佛睛黑石很多年,若此物在市井大廟中,不會留到現在獨獨被她發現。

 她只是想親自走一遍,求個心安。

 南朝四百八十寺,簪纓拜得多了,便總想起當初一句話嚇瘋了釋和尚的事,不免有些後悔。

 她本不信佛教轉世之說,卻又無法解釋自身重生的緣由。那日釋無住只用一眼,便斷定她非此世之人,當時簪纓只顧替小舅舅出氣,沒有深思,過後想來,才背生寒慄,那僧人未必沒些道行。

 那麼她將此人激瘋,會不會無意間觸怒了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