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二十 章





他還要再說,劉葆樑擺手打斷了他,“大山,沒有切實的證據,猜測的話就不好隨意說出口,”頓了一下又道:“我和你說吧,現在第一,你們沒有搜查到證據,舉報信不成立;第一,這事省委也知道了,派了人和我打招呼,說‘不要隨便、輕易給一個好同志定性’!”




見顧大山皺眉,劉葆樑嘆道:“省委不是隨意插手我們的工作,沈同志是個好同志,上次請病假回家,在醫院裡取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柺子在拐小孩,她一個人上去把孩子救了!這麼大的事,她沒在廠裡露一句口風!”




又道:“年輕人嘛,想法多,意見也多,但只要心是好的,我們可以慢慢教育,她又是業務能力過硬的技術員,我們這是在給國家培養後備人才!”




顧大山笑道:“行,行,葆樑,你真是做組織工作的!”他現在心裡一點意見都沒有了。




劉葆樑將舉報信又看了一遍,忽然道:“她們住的是兩房的宿舍,王元莉怎麼能看到沈愛立的日記呢?大山,我看沈愛立說的不是一點根據沒有,這王元莉,我們也要和她談談!”




王元莉壓根沒想到沈愛立會來一招偷樑換柱,昨天見她搬了宿舍,今天就拿備用鑰匙將她房門打開看了看,空蕩蕩的,真是什麼都沒有留下!




沒來由的,覺得心裡有點慌!




今天聽沈愛立的話,她肯定是懷疑到自己身上來的!




以前隔著一道門,她完全認為沈愛立在自己的掌握中,現在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她不知道沈愛立會做出什麼,也不知道即將住進來的會是誰?




這時候,王元莉忽然有些後怕起來,到下午兩點鐘,她剛午睡起來,宿管葉阿姨過來喊她,說廠裡領導喊她。




王元莉跟著保衛部的人到了辦公室,腦子還是懵的,只到顧科長道:“王元莉同志,我們今天喊你來,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如何知道沈愛立同志日記裡的反`動言論的?”




沈愛立這邊從上午由廠裡回家,好像一直以來懸著的心事終於放下了,倒在床上看著《青春之歌》就這麼睡了過去。




中午沈玉蘭進來輕輕喊了兩聲“小妹”,見女兒還睡得香的很,就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楊冬青中午回來吃飯,問道:“媽,愛立出門了嗎?怎麼不來吃飯?”




沈玉蘭嘆氣道:“還睡著呢,小妹這一回可危險了,廠裡有個女同事舉報她反`動,還好有驚無險!”




楊冬青驚的筷子都掉了下來,“媽,這麼大的事,你昨天怎麼一句沒提啊!”她就說,小姑子怎麼好好地搬回家來,原來出了這麼大的事!




沈玉蘭道:“說了還不是多你一個擔心,你現在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受驚了怎麼辦?”




這麼一說,楊冬青倒不好說什麼,問道:“沒有事吧?要不要跑一趟打聽打聽啊?”




沈玉蘭搖頭,“不用,小妹說了,什麼也沒查出來。”




楊冬青點頭,“俊平還沒摘帽子,家裡不好再出事了!”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順利生下小寶寶,家裡的事,還有我呢!”又問道:“給劉平的錢匯出去沒有?他那邊肯定正著急上火的,還是早點到,多少也安心一點。”




楊冬青輕輕咬了一下下唇,勉強笑道:“早上就去匯了,媽你放心!”




沈愛立一覺醒來,覺得頭還沉的很,看窗外天色都像下午了,問媽媽幾點了。




沈玉蘭端了一杯水,摸著女兒亂糟糟的頭髮,心疼道:“都已經下午三點了,中午我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喊你!你等著,我給你做個蛋炒飯!”小妹這回肯定被嚇壞了!




很快一碗香噴噴的蛋炒飯就盛到了沈愛立跟前,米飯裹著金色的雞蛋,粒粒飽滿,看起來就好吃,蛋炒飯費油,現在就是沈家,都很少吃。




沈玉蘭一邊道:“我上午去友好商場買了一點東西,你明天帶到申城去,還給你買了兩件換洗的小衣,到了申城,要是遇到什麼事,就去找你小姨和姨夫,他們肯定會幫忙!要是有拿不定注意的事,也可以去找你小姨,讓他們給你想想法子!”




沈愛立一邊聽著,飯吃著吃著,就覺得喉嚨有點哽咽,這一關她是闖過來了,而真正的沈愛立並沒有。




沈愛立放下碗筷,對沈玉蘭道:“媽媽,如果女兒這次沒有闖過去,出了什麼事,你也要知道,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人的事,你永遠用不著為女兒的事而感到羞愧。”這是原書裡,沈愛立留給媽媽的遺言。




還有一句:“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沈玉蘭眼淚忽然就下來,猛地拍了一下女兒的胳膊,哭到:“小妹,你瞎說什麼呢!你嚇到媽媽了!”剛才剎那間,沈玉蘭的胸口忽然一陣鈍刀子割的疼!




沈愛立抱著媽媽,她難以想象,當媽媽知道女兒跳樓的消息時,是多麼的無助和痛心,還好,這一個時空裡,她和原主都進入了不同的軌道。




李嬸子帶著小安安來串門的時候,就見到母女倆抱著哭,一時囁嚅道:“玉蘭,這是怎麼了?”




沈玉蘭見有人來,擦了擦眼睛,嘆道:“這孩子,昨兒個被嚇到了,今天淨說瞎話!”




昨天李嬸子見愛立搬了很多行李回來,就猜到可能有什麼事,安慰道:“小孩子還沒經過事,膽子放大點,不管多大的事,都要向前看,你看你媽媽,還有我們院子裡多少叔叔阿姨,都是從戰場上過來的!誰能想到還能過如今這樣太`平的日子呢?”




沈愛立也擦了眼睛,笑道:“我就是怕我出了事,我媽媽擔心!”這話聽著可不怎麼吉利。




李嬸子和沈玉蘭對視了一眼,忙道:“只要你堅持的住,你媽媽就堅持的住,你要是放棄了,你媽媽怎麼辦呢?對不對?”




這幾年,巷子裡出事的孩子也有兩三個,沈愛立以為自己這話說的很輕,在父母輩眼裡,早已警惕到後面隱含的最壞結果。




李嬸子和沈玉蘭輪番和愛立說了很多她們年輕時候經過的磨難,沈愛立饒是後知後覺,也覺察出不對勁來,但是這時候為了安她們的心,也只能聽她們說下去!




倒是聽了很多好玩又驚險的故事,沈愛立記得原書裡說,媽媽早年為了逃避家裡的親事而離家出走,遭遇了兩段感情,都無疾而終,她心裡有些好奇她爸爸是誰,現在還在不在國內?




但是這個問題,對媽媽來說,顯然是一段創傷。




等到了申城,她可以去問小姨!




到了週一,沈愛立一早就到廠裡財務科領了三十塊錢的差旅費,然後乘公交車到了火車站,票已經提前由廠裡買好了,她倒不用去排隊,找到候車間去坐下,工藝科的餘鍾琪和田力已經在了,看到沈愛立招手道:“沈愛立,這裡,這裡!”




等沈愛立走過去,也看到了坐在對面的王元莉,眼底下一片青黑,一個人坐在那裡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聽到沈愛立的名字,也沒有抬頭看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並不意外,在這裡看到王元莉,這次出差的事是一早就定好的,只要沒有查出實際性的問題,廠裡不會剝奪她這次的機會,也不會剝奪她反舉報的王元莉的!




中午十一點,去申城的火車緩緩啟動,她和餘鍾琪的座位在一塊,田力和王元莉在另一個車廂。




沈愛立略微鬆了一口氣,不然和一個相看兩厭的人,對面坐著將近一十個小時,可不會是什麼愉快的旅程體驗。




她非常期待與紡織研究院牽頭的梳棉機研製團隊的碰面,最近的不愉快,似乎都在隨著火車的啟動,而被丟在了身後。




與此同時,樊鐸勻已經轉海輪由海南到了羊城,正在候車室裡等著去往申城的火車。




他看了眼手錶,還有一個小時,不由又將兩天前收到的那封信拿出來看了一遍。




“小樊同志,你好!已經收到你寄來的副食品,非常感謝你的厚意!目前我的浮腫病已經在好轉,相信不久即能痊癒!我看到你的收信地址是工業局,不知道你大學畢業後,從事什麼工作,一切是否順利?我即將前往申城參加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預備在那邊淘換一點副食品,等回了漢城,就給你寄過去!現在國家正在發展中,物資十分緊缺,你攢這麼多副食品,肯定非常不容易,再次感謝你的厚意!期待回信!祝好!”




最下面的落款是“小沈同志”!




正是這封,沈愛立自以為“周全得體”的信件,讓樊鐸勻打開的第一眼,就驚得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裡來來回回看了一下午,當天就申請前往申城參加技術交流大會,督促著局裡想法子臨時買了一張前往羊城的船票!




坐在海船上的兩個小時,他都無法按捺住心情,他等了快十年,以為當年只是父母逝世以後,他心理上出現了問題,產生的錯覺,認識了一個叫“沈愛立”,又和他的同桌沈愛立完全不是一個人的姑娘,沒想到原來不是他的錯覺,真的有一個喊她“小樊”的小姑娘。




他第一次無比感謝姐姐的好意!無比慶幸自己當天沒有錯漏掉這一通電話!也無比慶幸自己沒有放棄,而是再去了一封信!




此時樊鐸勻的手忍不住又輕輕摩挲了下紙面上的“小沈同志”四個字,他在大學期間,曾給沈愛立寄了兩次信,落款都是“小樊同志”,但是沈愛立的回信,仍舊稱呼他為“樊鐸勻”,落款也是“沈愛立”。




樊鐸勻望著“小沈同志”四個字,他知道,是她回來了!




那個在巷子裡,勇敢地擋在他面前的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