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兩件事同時發生在眼前。大廳裡,眾人神情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變化,有沒能理解這個事情發展走向的,有明白了但一時卡住了沒反應過來的,而腦子轉的最快的那批人卻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一件事。林家家主皺起眉頭,低聲說:“這也太巧了。”
沐恩臉色也不好看。
——這時間點卡的太寸了。
不管景佑是打算說什麼,但淮裴在此時做出選擇無疑是不利的,不利就不利在,無論他選擇哪一個都討不著好。
和最終導致的結果無關,他的選擇代表了他的立場——
選聯邦,等同於放棄了景佑的父親,景佑一定會對他心存芥蒂。
但如果他選擇景佑……那聯邦很可能就要出大亂子了。
而且,他們這段時間的準備完全白廢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為了帝國的太子放棄聯邦的公民,比亞特放出去的那些曖昧不清的叛國流言要嚴重無數倍!
這不僅意味著叛國,還把他的昏聵和無能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的選擇導致的損失會明明白白地攤在所有人眼前,也就是賽安利斯所說的“切膚之痛”。
聽說曾經刀子高懸在別人頭上的時候,沒人會覺得這有什麼,千刀萬剮也無所謂。
但如果這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哪怕只碰破一層油皮,那都是天大的事!
賽安利斯的報復是不成立的,但他的瘋確實真實的。
他是真的想用這種辦法來報復亞特,通過擴大受害者來使他受到更多人的譴責。
這就跟你虐殺了一隻可愛的小貓,別人來指責你說你沒有愛心,那隻貓不甘心你只是被譴責,乾脆把圍觀的人也給殺了,硬生生算在你頭上,然後你就成了一個殺人犯。
當然,亞特做的事不能用虐殺一隻貓來概括,那簡直是罄竹難書,全世界都找不出幾個這種變態來。
但客觀來講,僅以兩人給聯邦造成的損失而言,賽安利斯的所作所為……都不說這些年,只這一天,早就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景佑跟聯邦打仗時都沒打出過這麼大的損失。
畢竟他打聯邦也不完全是為了打聯邦,就像聯邦當年打帝國也不完全是為了打帝國一樣。
聯邦的人不會明白這些,他們回把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一併恨上。
他們不會原諒淮裴,尤其是被他放棄的那顆星球。
他們會恨他入骨,然後不遺餘力地攻訐他!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淮裴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跟景佑回帝國。
但如果那樣的話,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和一年前他被迫作為俘虜前往帝國沒有任何區別!
不,更甚至比那次還差。
至少那時聯邦的人仍舊是愛戴他的,一心期盼著他的歸來,如果在帝國過得不好,他還能想辦法離開帝國重回聯邦。而這一次, 他將徹底和過去割裂, 再也沒有退路,從此一生的榮辱都維繫在帝國太子對他的愛上。
除非他做的再絕一點——把景佑給做掉自己篡位當皇帝。
不過,這也不可能。
淮裴要有這心性手段,早在他第一次被賣去帝國的時候,就不會乖乖聽話。
那時,無論是實力還是情理,他都佔據制高點,完全可以藉機攪弄風雲,跟議會那幫酒囊飯袋掰扯戰敗的責任就足夠他們喝一壺。
電光火石間,顧不得其他人的看法,沐恩轉身就朝向淮裴囑咐:“拖——”延時間。
他話沒說完,瞳孔驟然收縮,砰!一聲槍響幾乎貼著耳朵響起,震耳欲聾。
就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端坐在原位的AI仿真機器人頭顱轟然炸開,彷彿一個被錘爆的西瓜,金屬碎片散射開來。
AI機器人搖晃了兩下,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澤維爾反應迅速,瞬間把他護在懷裡,手臂被碎片劃開又癒合,狹長雙眸冷厲地朝開槍的方向看去,目光陰冷到極致。
那人眼看得手,一把丟下槍,轉身就朝外跑去。
但他顯然預料錯了一件事。
他的速度跟人比還有勝算,跟其他物種中的頂尖強者比起來就完全不夠看了。
他還沒跑出去兩步,身後一股巨力驟然襲來,猝不及防腰間捱了一記重逾百斤的橫踢,剎那間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見。
他頭腦一空,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什麼東西上,緊接著全身傳來劇痛,尤其是腦袋,胸口到腰大片麻木,渾身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斯文面孔在疼痛下扭曲變形。
背後傳來極具壓迫感的力道。
那是一隻腳,隨意地踩在他後背上,卻彷彿山嶽壓頂。
他徹底動彈不得。
諾亞彎下腰簡單的查看了一下,確定他死不了,挪開腳,漫不經心地威脅:
“別亂動哦,小心我控制不好力道,一腳把你踩成肉泥。”
話落回頭看了一眼,“沒事吧,這孫子還要留嗎?”
沐恩大腦陣陣嗡鳴,淮裴就坐在他旁邊,這種距離發生的槍擊就像拿鼓蒙著他的頭然後重重一錘,足足半分鐘沒能回過神來。
聽到諾亞的聲音,他擺擺手,意思是暫時先別管他。
澤維爾會意,目光卻越發的冷。
狠狠壓了下食指骨節,才冷聲說:“先把他拎出去關起來。”
沐恩臉色慘白,他腺體一度徹底損毀,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這會兒隱隱有些想吐,好一會兒才那這感覺壓下去。
回神的剎那間他明白了事情始末。
剩下的這些議員裡還有逃走那部分人的耳目。
——不僅是一個人意識到了他們需要“留下人來爭取時間”。
前一個被沐恩提前威脅沒能得手,其餘的見事情不成,乾脆藏在人群裡,沒有再出手。這種危機時刻, 留下的人會下意識被視作同伴。
他不能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不解決問題而先去懷疑“同伴”, 這會進一步引起恐慌,也會讓有心之人故意煽動矛盾引起對立,進而節外生枝,也就不可能查驗他們的身份,只能暗暗警惕。
但剛剛情況緊急,他注意力完全被身前的事吸引,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向。
——不僅是他意識到了問題,其他人也意識到了,所以他們給還在議會大廳內的人傳了信息,要阻止他和淮裴聯繫!
沐恩咬牙,眸色一點點沉下來。
這些人……
這麼多年,真是從來沒變過!
無論什麼時候,首先想到的永遠是排除異己!
是啊……聯邦早就不是聯邦了。
曾經的聯邦……
自由,平等,注重人權,公正。
早就……過去了。
.
“老師,聯邦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兩百年多前,聯邦研究院大樓大門門口,雪白的臺階層層向下,樹影婆娑,倒影在臺階上。
年少時的沐恩站在研究院前,回頭看向身後的大樓。
研究院雪白牆壁和天際相連,半開的窗戶反射出刺眼的陽光,鳥雀飛過天際,留下一聲聲清脆的鳥鳴。
他的神情冷漠中帶著些微的譏誚:
“聯邦怎麼好意思標榜自由平等,他甚至連最基本的性別平等都做不到?”
邋里邋遢的老傢伙摘下軍帽,撓了撓頭,“怎麼突然說這麼沉重的東西?其實我更想討論一下我們待會兒……”
去吃哪家店的烤全羊。
順便慶祝一下他親愛的學生成功從變態雲集的聯邦天才培養計劃中以第一名的優秀成績畢業,還考入了聯邦最頂尖的研究院。
沐恩神情淡淡地看著他。
理查德咕咚一聲,把話嚥了下去,訕訕地想:
好吧,入職第一天就因為性別直接被分配到了打雜的部門,小沐恩不高興也是應該的,他應該……應該個屁。
見鬼這關他這個做老師的什麼事啊?
哪裡來的小雜毛也敢職場霸凌他的學生?揍他丫的!
“要不……”
他話沒說完,沐恩直接朝前走去。
“誒,等等我嘛!小沐恩……所以咱們中午到底吃什麼慶祝啊?你老師我要餓死了!”
餐館裡,理查德毫不在意地抓起羊腿大啃特啃,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年輕人,不要去想這些太過於深奧的問題,你看看我——”
他伸手擼了一把濃密的金色捲髮,得意地說:
“我就是從來不去想這些,才能保住我這一頭飄逸的秀髮,誒你別翻白眼嘛,我說認真的,你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在一個禿頭率突破天際的地方工作,更要注意這方面的保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