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景佑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之後, 終於勉強空閒下來,想起淮裴無意間說的那一句——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的?

 他認真的反思了一下,發現他確實是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

 日子過的太老夫老妻了, 他都忘了他倆其實還沒結婚這件事了。

 怪不得淮裴沒安全感。

 他強行把人要過來之後, 只給了兩句模稜兩可的承諾,說是畫大餅也不為過, 然後就一直不明不白地拖著人家,屬實有點太渣了。

 景佑琢磨了一下,覺得是該把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

 但想是這麼想,一國太子結婚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養個alpha在自己屋內是一回事, 帶出去見人是一回事, 正式大婚,昭告全世界, 把對方放在太子配偶的位置上,又是另一回事。

 古時候就有後宮關係朝堂的說法, 雖然淮裴不是帝國人, 利益牽扯沒有那麼複雜, 但裡面的很多問題都需要花時間去解決。

 再加上場地佈置、服裝設計、宴請賓客……至少也要幾個月。

 景佑離開議政廳之後, 提前問過景帝身邊的侍女, 知道他現在醒著, 直接去了景帝的寢宮。其他的人可以不管,景帝的意見還是要問過的。

 相比起景佑每天水深火熱,景帝的日子過的相當悠閒。

 把帝國事務全推給景佑之後, 景帝就安心過起了養老生活, 很少離開他的寢宮, 最多就是在院子裡喂喂鳥。

 一院子全是烏鶇鳥。

 淮裴曾經問過景佑一次。

 元帥的名字裡就帶了個鶇, 景帝養一院子烏鶇鳥,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夏天太陽毒,日光灼灼,景帝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體力不支,已經回房睡覺去了,只剩兩人站在院子裡喂鳥。

 “這些鳥其實是我母親還在的時候,我父親養的。”

 景佑把鳥食撒在地上,看著鳥群爭搶。

 “你母親?”淮裴難得聽景佑提起他母親,好奇地問了一句。

 他曾聽別人提起過這位皇后。

 她是景帝唯一的妻子。

 在她死後,無數貴族想把自家的omega嫁入皇室,成為新一任的皇后,哪怕景帝的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

 在貴族們的心裡,就算嫁給景帝之後,他立刻就死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后這個位置依舊能給家族帶來莫大的榮耀。

 要是能幸運的生下一個alpha兒子,就能成為皇室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到時候,整個家族就一步登天了。

 然而,他們的算盤很快落空。

 在先皇后離去幾十年後,景帝依舊孤身一人,任憑外界風吹雨打,愣是把皇后的位置空置了二十多年。

 這一點其實相當難得。

 別說是一個皇帝,就算是普通人,妻子去世之後,也沒有要求他一定要為妻子終生不再娶的道理。

 很多人說,從一個父親對待自己子女的態度,就能看出他對自己配偶的態度。

 景帝對景佑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從這一點來看,他對亡妻的感情必定十分深厚。

 在淮裴的想象中,能夠讓一國帝王對她傾心的女子,必定是極為優秀的,或許就和慕燃的母親一樣,是個出身高貴的貴族千金。

 景佑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拍了拍手上沾的鳥食,直起腰,偏頭笑看著他:

 “你誤會了,我母親不是什麼貴族千金,她和我父親剛認識的時候,其實只是一個小女奴。”

 午後的太陽十分毒辣,照在他的臉上,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像是會發光一樣。

 兩人坐到花架長廊下襬放的木凳上,景佑倒了杯茶慢慢地喝著。

 “我母親和元帥是一起長大的,他們在同一個貴族家裡做活,兩人從父輩就相識,從小關係就好,跟親兄妹沒什麼兩樣。”

 “後來元帥認識了我父親,決心跟著我父親離開,那時我母親已經十六歲了,就快要進入適育期了,他擔心我母親留在貴族家裡會被欺負,就謊稱那是他妹妹,把她帶著一起走了。”

 “元帥一開始只是個普通小兵,沒有任何特殊待遇,帶家屬什麼的就更不可能了,元帥也怕自己護不住她,讓她偽裝成了beta,讓她在軍營裡做一些打雜的活。”

 “但是,帝國原本就a多o少,很多alpha一輩子都見不到omega,再加上打仗把人打瘋了,誰還管beta不beta的,很多人偷偷盯上了她。有一次,元帥上戰場受了傷,有人趁著元帥昏迷,就去騷擾我母親。”

 淮裴彷彿明白了什麼:“然後你父親剛好路過,把她救了下來,陰差陽錯發現了她的身份,對嗎?”

 所以這是個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故事?

 “不不不,雖然大致是這樣,但事情其實比你想的還要曲折一點,”景佑笑著搖頭,“那些人想要騷擾我母親,確實被我父親發現了,我父親原本想阻止他們,但是……”

 幾十年前,景帝帶著軍隊駐紮在一座廢棄的城市裡。

 整座城市都被炮火洗禮了一遍,到處是斷壁殘垣,戰場上屍橫遍野,到處都是痛苦哀叫的傷員。

 說起來可笑,人類移居太空近千年,聯邦已經發明出了能快速癒合傷口的治療艙,但帝國常年征戰,國力大量消耗,到了最後關頭,竟然連普通的治療傷藥都拿不出來。

 少女費勁地搬動著箱子,想從裡面找一些還能用的物品出來,然而註定只是徒勞,裡面只有破爛的槍械和沾滿了血和泥的衣服。

 她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選擇撕開自己的衣襬,給躺在床上的士兵包紮傷口。

 這是帶著她一起從貴族家裡逃出來的哥哥,一路照顧她,有什麼食物都讓她先吃。

 少女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一個omega,珍稀的“戰爭資源”,要不是他的保護,她可能就要因為身份淪落到極為不堪的處境裡了。

 這會兒哥哥受了傷,整個腹部炸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只能學著醫生笨拙地給他包紮傷口。

 她思考著一會兒要不要悄悄溜出去,在城裡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還沒被掃蕩完的藥品。

 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上那件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被她這一撕,徹底不能看了,破舊的衣襬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細腰。

 那是和她抹著泥、故意扮醜的臉截然不同的白皙細膩。

 果不其然,少女剛走出營帳,就被幾個士兵給盯上了。

 她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尾隨她的士兵終於按捺不住,一擁而上,嘴裡不乾不淨地說著髒話,一邊伸手來扒她的衣服。

 路過的景無闌見到這一幕,正要呵斥,就見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猛地回過頭,眼神裡沒有一絲害怕,右手一拳打在壓在她的人身上,不等人反應,按著人肩膀,猛地提起膝蓋,直取中心。

 士兵捂著肚子彎下腰去,痛的連站都站不住。

 小姑娘冷冷一橫周圍的人:“還有誰要來試試姑奶奶的斷子絕孫腳?”

 她臉上摸著黑灰混著泥,看起來髒汙不堪,只有一雙眼睛還是乾淨清澈的,明豔亮麗得嚇人。

 她睥睨著剩下的幾個士兵,下巴抬起。

 “不敢?那還不快滾?”

 軍隊規模大了,裡面難免會出有敗類。

 但軍規不是開玩笑的,要是讓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就不是被打一頓這麼簡單了。

 幾個士兵原本只是想趁機爽爽,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不然也不會一路跟到隱蔽處才敢動手,一看她這麼扎手,頓時一鬨而散。

 他們這一走,現場只剩下了她和站在拐角後方的景無闌。

 景無闌見事情解決了,正想離開,轉身的瞬間,背後傳來破風聲。

 回頭一看,一隻腳直朝著他的臉踢來。

 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了他,也不分青紅皂白,撈起袖子就是幹,嘴裡還冷笑道:“還有個不信邪的,自己不走是吧,我送你滾!”

 她為了躲人,不常出營帳,沒能認出這就是皇帝陛下,也沒想到,就是這一腳,改變了自己一輩子的命運。

 “……我父親就這樣認識了我母親。”

 紫藤蘿花架下,日光影影綽綽映在石桌上,細碎的光塵漂浮在空氣中。

 “聽起來,令堂很有性格——”

 景佑望著透亮的茶水出神,半晌才回過神:“我父親說,我的性格長相都很像我母親。”

 “但其實我對她的瞭解也不多,她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

 淮裴微微皺起眉。

 “當年我母親難產,我父親在病房外面聲嘶力竭喊醫生弄死我,被我母親罵的狗血淋頭,然後他們夫妻就一起威脅醫生——醫生估計很想罵人。”

 又不是醫療技術落後的遠古時期,生個孩子都要冒著生命危險,一旦難產,不是保大就是保小。

 但這兩口子屬實不講道理,景帝不敢罵老婆,衝著無辜的醫生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罵。

 醫生滿心臟話,全靠著豐厚的獎金和景帝身後那些士兵手裡握著的槍忍了下去,只敢心裡偷偷吐槽——

 就不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嗎,威脅醫生有什麼用,要用科學來解決困難啊。

 “最後是剖腹產生的,我出生之後,我父親也意識過來自己犯傻了,正抱著我道歉呢,我母親突發羊水栓塞,沒一會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