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83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時潤聲急得直跳:“不可以!請不要看!!”



    銀線舉著照片飛得相當快,小緘默者追著滿院子跑,大狼狗以為是什麼新遊戲,立刻精神滿滿地加入。



    傀儡師靠在榆樹下觀戰,慢慢喝著酒杯裡的槐花釀,讓不停把太陽往山上拽的蜻蜓落在自己肩上。



    大狼狗追著小緘默者、小緘默者追著銀線滿院子繞圈:“啊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穆瑜笑了笑,舉起商城出品的拍立得相機,又照了幾張照片。



    ……



    一場短暫的追逐戰結束,小緘默者已經累趴在大狼狗背上,完全沒力氣動,也沒力氣去找家務做、沒力氣模仿這片領域的振動了。



    時潤聲頭一次玩得這麼開心。



    他的汗噼裡啪啦地往下淌,翻身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睛裡還是沒玩夠的、亮晶晶的笑。



    大狼狗拱著他的手臂,扯他的袖子,想拉他起來繼續玩。



    “不行,不行了。”時潤聲悄悄告訴大狼狗,“我是真的跑不動了,我跑餓了,能吃一大張麥餅和一隻燒雞。”



    話音剛落,樹上就垂下來兩根銀線,搖搖晃晃吊著兩張烤得又松又軟、外殼脆香的麥餅,和一隻香噴噴的燒雞。



    時潤聲:“!!”



    小緘默者抬起頭,看到坐在樹枝上,正用銀線拴著好吃的釣朋友的傀儡師:“……”



    傀儡師坐在樹枝上向下看,願者上鉤,把燒雞在他鼻子前面晃來晃去。



    時潤聲笑得肚子痛,忍不住直揉眼睛。



    他在院子裡跑了半天,玩得渾身都沒力氣,好不容易才爬起來:“對——您吃飽了嗎?”



    小緘默者又本能地想說“對不起”,想起規則才趕快咽回去:“我不該只顧著玩的。”



    “為什麼不該?”傀儡師問。



    小緘默者怔了下,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因為我有正事要做,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傀儡師問:“比拯救世界還重要嗎?”



    小緘默者:“……”



    那、那可能也沒有。



    他是覺得自己應該去收拾一下鋪在草地上的餐布。



    來自異鄉的傀儡師顯然認為這件事不重要,用銀線給小緘默者繫了塊餐巾、放了張小餐布,拿出來兩個盤子,把麥餅和燒雞在餐布上放好。



    槐花釀被倒得滿滿當當,餓壞了的小緘默者不自覺嚥了下,被從樹上躍下的傀儡師牽著,領著去湖邊洗手。



    十九歲的傀儡師,握著小緘默者的手,認認真真地用清凌凌的湖水洗乾淨。



    時潤聲看見湖水裡的月光。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碰到傀儡師的胸口,仰起頭,小聲問:“請問……請問我被綁架的時間,滿一個小時零一分鐘了嗎?”



    “還沒有。”穆瑜溫聲回答他,“還差得遠。”



    時潤聲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有點倉促地閉上眼睛。



    小緘默者的喉嚨輕輕動了下,鬧鐘就放在不遠的地方,他看起來很想去看一眼時間,卻又忍住了沒看。



    因為沒有去看時間,挽起的袖口下,裂痕又蔓延開一點。



    “你在難過嗎?”傀儡師問。



    時潤聲閉著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他被牽著手,坐回榆樹底下,把兩個大雞腿分給來自異鄉的傀儡師和大狼狗,自己小口小口吃著麥餅。



    傀儡師餵了他一點槐花釀,又餵了他一小塊土豆,一小把玉米粒,一點撕好的雞肉。



    銀線的投餵技巧相當熟練,還順便用眼前的食材做了一小份土豆泥,澆上了相當美味的肉醬。



    等小緘默者把塞得滿當當的腮幫嚥下去,傀儡師才坐下來,摸了摸他的頭髮:“為什麼難過?”



    “我不知道。”時潤聲說,“可能是因為我太開心了,我不該這樣……得意忘形。”



    他小聲問:“我猜時間已經到了,對嗎?我該回家了。”



    傀儡師問:“你想回家嗎?”



    小緘默者點了點頭。



    他的動作其實有些遲疑,很慢,但還是輕輕點下去:“我保證了……”



    “完全沒問題。”傀儡師把他抱過來,“我們原本的約定就是這樣,所以你當然可以回家。”



    傀儡師說:“這不是一個一次性的約定,我們明天還會再見。”



    傀儡師把小鬧鐘交給他:“明天的這個時間,我會再來綁架你一個小時零一分鐘,一言為定。”



    小緘默者立刻用力點頭,他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上,雙手鄭重地接過小鬧鐘,和銀線拉鉤:“一言為定,我一定會按時等待您。”



    ——他會提前一個小時就開始等待。



    或許更多,可能提前兩個小時,他就開始盼著被綁架了。



    傀儡師問:“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小緘默者連忙搖頭,他緊緊攥著那個小鬧鐘,接過大狼狗的鏈子:“我可以自己回去,請您放心,我有領域。”



    他的領域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比過去更堅固、更牢靠,展開的速度也比過去更快。



    時潤聲暫時還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這樣的領域,已經足以讓緘默者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在森林裡來去自如。



    “那就再會。”傀儡師向他道別,“明天可以繼續帶麥穗來嗎?”



    小緘默者的眼睛亮起來,他用力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諾:“沒問題,明天我想帶您去看我的麥田。”



    時潤聲說:“我不在的時候,如果您想吃烤麥子了,也可以隨時去摘。”



    傀儡師用銀線和他拉了勾。



    小緘默者又再三用力揮手同他道別,催促著傀儡師早些回去休息,才攥著大狼狗的鏈子,一起走進森林。



    ……



    時潤聲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花一點時間找路。



    走在森林裡,他才發現林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只給他點亮的一盞又一盞小路燈。



    像是掛在樹梢的月亮,銀白色的瑩潤光芒不刺眼也不暗淡,柔和地照著他,一直送著他走完那一小段路。



    再向前又有下一盞小月亮。



    樹梢上的月亮,一顆接一顆地連起來,送他回家。



    時潤聲牽著大狼狗,揣著懷裡的那隻小鬧鐘。



    他只顧著抬頭往上看,一不小心被絆摔了一跤,就立刻有一枚小月亮變身無所不能的銀線,穩穩當當把他拎起來。



    小小的緘默者和發著光的銀白色小月亮手拉著手,晃著胳膊一起走,越走越慢。



    時潤聲幾乎邁不動步子。



    他在走到一處岔路口時蹲下,抱住大狼狗的脖頸,把那一枚小月亮揣在懷裡。



    大狼狗甩了甩尾巴,把腦袋搭在他的肩頭。



    時潤聲什麼都沒有說。



    他埋在大狼狗脖子上的毛毛裡,眼睛流不出淚,身體卻發著抖,他拿出那個小鬧鐘,一圈一圈地撥著時間。



    他坐在落葉裡撥著時間,讓分針一圈一圈地轉,讓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飛快地過去,小緘默者睜大眼睛看著錶盤,輕輕摸上面的數字。



    時潤聲把時間撥到離被綁架只差一分鐘,看了好一會兒,才把時間慢慢撥回去。



    他用額頭輕輕地碰小鬧鐘,閉上眼睛,聽秒針“咔噠”、“咔噠”地走。



    秒針走得好慢。



    他猜錯了,他從離開的那一秒鐘起,就盼著再被綁架了。小小的緘默者蜷起來,他坐在樹下看著樹上的小月亮,小月亮安靜地在他眼睛裡亮。



    林子裡傳來窸窣聲。



    時潤聲的眼睛倏地跟著亮起來,他幾乎是雀躍著握緊鬧鐘跳得老高,卻在看清來人時驟然滯住,僵硬地定在原地。



    “……杜槲哥。”時潤聲小聲開口。



    他的身體繃得微僵,攥著大狼狗的鐵鏈,無意識地向後退。



    來人在這個稱呼裡頓了下,卻並沒發作,涉草過來。



    如果是光線明亮,就不難看出杜槲的形容已經相當狼狽——他的眼睛裡盡是血絲,麵皮連青帶白,眼窩深陷,泛著格外明顯的烏黑。



    但此刻僅有點點掛在樹梢的銀白色光團,倒也讓他掩飾過去,和顏悅色地俯身:“小聲,今天的事是我不對。”



    “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杜槲說,“當時是我不好,我因為任務的事,太著急了。”



    時潤聲退到一棵樹幹前,無聲搖頭。



    “對……對不起。”小緘默者臉色發白,磕磕絆絆地道歉,“我忘了時間。”



    時潤聲在這些話里長大,早已經形成思維定式,幾乎立刻就有反應:“對不起……有人因為我受傷嗎?任務出狀況了嗎,需要我做什麼?我這就去解決——”



    杜槲搖了搖頭:“沒出什麼事。”



    時潤聲怔住。



    杜槲走過來,視線落在小緘默者的身上,神態依舊和藹,眼底卻透出涔涔幽冷。



    ——如果在平時,杜槲當然會編出某個任務中出現的意外,再用輕飄飄的三言兩語,讓時潤聲被責任帶來的愧疚壓垮,無地自容,被自責釘死在地上。



    但現在這一招已經用不上了,他就算卸掉了時潤聲的心防,也已經沒辦法再用言語操控這個小啞巴。



    杜槲被那場噩夢死去活來地折騰了足足一天一宿,幾乎沒了半條命,被察覺到不對勁的隊員找到,才知道居然只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



    強烈的恐懼和怨憤讓他坐立不安,像是被那古怪的細線勒住了脖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緩緩收緊,索走他的性命。



    杜槲早已再顧不上什麼臉面、什麼風評,勒令手下的隊員回村,請來了一位S級嚮導。



    即使這麼幹的後果,是他的評級嚴重跌落、徹底失去村子的信任,也比這樣不明不白丟了性命強得多。



    杜槲走向時潤聲。



    隊裡的幾個哨兵和嚮導在不遠處,一言不發面面相覷,都忍不住皺著眉,神色隱隱複雜。



    大狼狗忽然激烈地吠叫起來。



    小緘默者的視線失去焦點,像是被限制在某個領域當中,手裡的鬧鐘掉在地上。



    一名S級嚮導從樹後走出來。



    “你是說,他是你的弟弟,一名傀儡師誘拐了他,想要把他做成傀儡。



    S級嚮導看了看時潤聲,又轉向杜槲:“你現在想讓他回家,是嗎?



    杜槲盯著時潤聲,眼底有種異樣的灼亮:“是!就是這樣——他一定是被下了什麼暗示!他原來一直都很懂事,很聽話的,就是從這兩天開始……



    S級嚮導沒心情聽他多說,蹙緊眉,向四周看了一眼。



    這裡有種異樣的威壓,不知是源於森林還是源於其他的什麼存在,彷彿有人正看著他。



    這種被注視的不安,讓S級嚮導毫不懷疑,他如果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甚至可能會被當場破碎掉領域。



    到了S級以後,直覺都會變得異常準確,感覺越強烈就意味著越危險,S級的哨兵和嚮導就是靠著這種直覺,才能從一次又一次的高危任務裡存活。



    S級嚮導用一個禁制領域叫杜槲靜音,走到時潤聲面前,打開領域:“我會使用指引類型的言語,對他沒有傷害,也不會形成任何新的暗示。



    小緘默者垂著頭,安靜地一動不動。



    “只是給他一個允准。



    S級嚮導說:“如果有人強迫他,或者用言語對他進行了暗示和誤導,這種言語會解除掉這種傾向。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向誰解釋,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貿然開口。



    和杜槲搭檔的A級哨兵見杜槲不答話,忙點頭道:“這樣就夠了!這其實是杜隊家的緘默者,他最近可能是被人下了什麼暗示,總想著要往外跑……



    S級嚮導走過去,拍了下那名小緘默者的肩膀,對他說:“你自由了。



    S級嚮導說:“回家吧。



    四周空氣悄然波動一瞬。



    時潤聲在大狼狗的狂吠聲裡醒過來。



    他向後踉蹌退了一步,看見那個掉落的小鬧鐘,立刻撲過去撿。



    A級哨兵鬆了口氣,正要過去把時潤聲領過來交給杜槲,那小緘默者卻抓住大狼狗的鏈子,掉頭就跑。



    小緘默者把鬧鐘擦乾淨,揣進懷裡,沿著來時的路跌跌撞撞跑回去。



    小小的月亮照著他,他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得像是要飛起來。



    時潤聲一轉眼就沒了影子,他抓著銀線飛起來,自己鑽進了一個銀色的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