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輪吹夢 作品

第39章 沙漠落日12

 時寒黎下刀的動作一頓。

 宇文姚迦看到她的停頓,以為她動心了,就輕笑一聲,眉眼間的神色有些悠遠。

 “或者用黑骨刀也行。”她說,“我很喜歡那把刀,能讓我親自用血肉碰觸它一下,也算了我一個心願。”

 時寒黎終於用正眼瞧著她,神色嚴肅認真。

 宇文姚迦又笑:“你終於捨得正眼看我了?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魅力,居然還不如一隻死去的鱷魚。”

 “你瘋了麼?”時寒黎說。

 宇文姚迦這下露出頗為意外的神色:“原來在時爺眼中,我還是個正常人麼?”

 時寒黎的眉梢跳動一下。

 “人在受傷生病的時候心態比平時脆弱,你如果想要發洩就隨意,但不要再拿地下城幾千人的命開玩笑了。”時寒黎淡淡地說,又繼續低頭去切尾巴。

 她沒有看到,因為這句話,宇文姚迦眼底閃過一絲極深的苦澀和壓抑,只是轉瞬即逝,即使時寒黎沒再看她,她也不允許這種脆弱暴露出來。

 “只是我一個人的命而已。”她的聲音裡有著刻意隱藏著什麼的威脅,“你不會以為,只要我死了,有人就能輕鬆吃下我這地下城吧。”

 時寒黎聽出這話不是對她說的,更像是以她為媒介,宣洩出宇文姚迦心中久久壓抑的一種恨意。

 她的動作緩了一下,她想到這個地方對待外來人員不近人情的做法,不知道是不是吃過了大虧,才決心將手上染血,寧願自己做這個惡人。

 “你是她們的靈魂,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不能死。”時寒黎無意再刺激一個可能的病人,“受傷了洗完澡就不要在這裡吹風,回去吧。”

 正如她猜到宇文姚迦也許不是受傷,但她沒有明說出來,不想再刺激宇文姚迦的神經。

 宇文姚迦被她這輕描淡寫閒話家常的口吻給震住了,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全都消失,愣愣地看著時寒黎三下五除二把所有肉分解完畢,還拿到旁邊的溪水裡洗了洗,統一放到了她剝下來的鱷魚皮上。

 接著她兜手一甩,一個巨大的鱷魚皮包袱就被她扛在了肩上。

 “還能走麼?”她問宇文姚迦。

 宇文姚迦還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她,似乎發起呆來。

 時寒黎皺了下眉:“宇文?”

 宇文姚迦近乎狼狽地回過神,她反射性地想摸上自己的頭髮,手伸到一半又落下去,直勾勾地盯著時寒黎,說:“殺了我你就能帶你的朋友們出去,這是唯一的機會,你確定要放過?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時寒黎說:“如果我想要殺你,我會有無數次機會。回去吧。”

 宇文姚迦眼眶睜大,她看著時寒黎對自己伸出的一隻手,沉默地握住它,被她一用力拽了起來。

 時寒黎的手很快就鬆開,宇文姚迦回味著她手心乾燥粗糲的觸感,時寒黎已經向洞口走去。

 宇文姚迦也走上前,和她並肩而行:“你就這麼直接跟我下來了,不怕我故意害你?”

 她早就發現了時寒黎跟在她後面,時寒黎也知道她發現了,兩人就維持著那種微妙的默契,一直到宇文姚迦因為支撐不住在水中半昏過去。

 也正是因為宇文姚迦即使不確定時寒黎的具體位置,但知道時寒黎一直在周圍,所以才沒有動用她真正具有威脅的那些毒寵,這點時寒黎也心知肚明。

 回想起來宇文姚迦自己也心中驚詫,明明時寒黎還算是她的敵人,她卻能在對方在周圍的情況下放任自己昏迷,就像……她潛意識裡認為,時寒黎並不會趁人之危。

 宇文姚迦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信任過一個人了,她面容微沉,眼底閃過思索。

 時寒黎平靜地說:“我跟著你的距離,很容易就能追上你,這種情況下如果做些什麼,會害了你自己,你不傻,所以你什麼也沒有做。”

 宇文姚迦皮笑肉不笑:“時爺,有沒有人說過,你這種自信很討人厭?”

 時寒黎還真想了想,搖頭:“沒遇到過。”

 以前她一直獨行,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雖然總是莫名其妙身後多出幾個人,但那些人也從來沒對她說過討厭這個詞。

 見她連這種問題都認真思考回答了,宇文姚迦又愣了一下,嘆息著捏捏自己的鼻樑。

 “剛才如果你想走的話,現在已經離開雨中坊了吧。”她說,“我看那三個人和你也沒有什麼親密關係,你就這麼捨不得他們?”

 “不是捨不得。”時寒黎說,她停頓一下,又說,“你不信任他們,如果我走了,他們可能會死。”

 宇文姚迦呼吸微妙地停滯一瞬,眼眸有些震撼地望向時寒黎。

 “你自願放棄了可能是唯一一次的逃跑機會,只是因為不想讓他們三個死?”她語速很慢地問,“甚至他們和你沒有什麼關係?”

 “難道地下城的每個人都和你有關係麼?”時寒黎反問她,“但是你即使受傷了也要為她們撐起這個庇護所,你會想中途放棄麼?”

 宇文姚迦停下了腳步。

 時寒黎往前走了幾步,看宇文姚迦沒跟上,以為她身體的隱情發作了,半回過頭去看她。

 暗道漆黑陰鬱,所有的光源都來自宇文姚迦手中的手電筒,時寒黎這麼回過臉來,五官完全暴露在光線下,修長的身形卻有一半被黑暗吞沒,她那麼好看,精緻得不像個真人,讓宇文姚迦恍惚以為這只是她幻想出來的存在。

 現實中怎麼會存在這種人呢?

 她無比強大,在宇文姚迦的評判認知中,這應該是最值得提防的危險物,但她又幹淨而清澈,似乎從來沒有被世俗汙染過,她伸手過去,就能觸摸到她那顆柔軟到無與倫比的心。

 在沒有威脅到她在乎的人的時候,她甚至可以捏住那顆心,即使她故意傷害,這顆心的主人也只會露出不解和懵懂的表情,她的強大讓她包容這份傷害,似乎無論多麼過分的行為都不會被她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人……居然是個男人。

 “時寒黎。”宇文姚迦開口,聲音無比認真,“你要不要留下來,只要你不傷害地下城,我擁有的都可以給你。”